伴

     每逢过年那天，小侄子很小起就知道端着满满地一杯酒围绕着桌子转，跟家人一一干杯。在那以前，陪爸爸喝酒最多的是哥哥，妈妈偶尔兴致来了，也会陪爸爸喝一点，平时她几乎不喝，即使是过年，她也不敢多喝，因为她心里担心着年饭的碗没人洗，——这个担忧自姐姐来我们家后才得以消除。姐姐贤惠得很，妈妈喝醉了总不忘念着自己是多么的有福气，——家里来了这样一个好儿媳。

  
     哥哥像妈妈，热情，话多，我则遗传了爸爸的基因，少言，很独。

     早前，我总觉得喝酒这事儿应该就跟喝茶一样，不需要人陪，一个人自然也喝得好，后来经过好长时间地细心观察，我才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喝酒得有伴方可尽兴，先且不讲“酒逢知己千杯少”，“愿君把酒休惆怅，四海由来皆兄弟”的酣畅淋漓，单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中酒带给人的那种超脱，也绝非独自一人时所能品味得出的。一个人饮酒，最后不是喝成了“心事一杯中”的闷酒，就是喝成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叹酒，亦或是“花落一杯酒”的怅酒，至于“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里那种一人独饮的率性，怕也不是常人能轻易入得了的化境，——常人不是诗人，诗人可以放浪形骸，而常人则始终都有牵挂，对于一家之长的爸爸来说，家，以及家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他没日没夜的牵挂。

    念书时，我回家期间，每一次看到爸爸一个人喝酒，总感觉他那酒里藏着无限的心事。我不喝，自然就不能陪他，他那无限的心事也就只好化在一杯杯的闷酒中。偶尔来了稀客，他会把自己喝得把持不住，直到悄悄倒在床上，也来不及脱衣服。我那时纠结的是，明知道他那样会很伤身体，却又不知该怎么劝他，——这种情境下，唯有能跟他喝酒的人才最可懂他。

 
    幸亏，爸爸不只生了我这一个孩子，否则的话，他这一辈子也只能自己独饮了。出社会后，我和哥哥一道回家，我不喝酒，就学着跟妈妈闲扯；哥哥好饮，就拉着跟爸爸干杯，这个家总算互补了。再到后来小侄子问世，跟爸爸喝酒的成员又多了一个，爸爸喝起酒来也变得越来越尽兴，畅神。目睹到这一变化，我心里的愧意好像也跟着少了点，到如今，引得我的志愿也开始略微膨胀了些，——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也能为这个家添两三个能陪爸爸喝酒的小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