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蚂蚁之震

抵达九月丰收的预言，必经与昆虫合谋的反季潜伏，夏风倒灌进入窝棚的傍晚将作为主持祭典者模糊的梦，油脏打结的发辫飘起又落下，捶打苏安太太一双肩膀，曾在上面筑巢安家的先生们，早已离去不归，他们在她手上种满戒指、在她肩膀留下齿痕，每一次交欢因此折射月光、震坏鼓膜。

苏安太太，这孤独的孀妇是田野女王，人们夜行在雨后轻薄的雾中，繁星为证，三月，七位夜奔者溺毙河中，没有手指曾触碰她脚；四月，十一少年在途中老死，没有嘴唇曾吻至她膝；五月，八百诗人行吟不休、毁掉喉咙，没有一双眼睛窥见她肩；七月，九千将军席卷而来，在她转身叹息中丢魂弃命，消失无踪。苏安太太，这神秘的村邦女主，每当夜晚便站在高地上，裸身观望她的领土，在春季，她以唾液播种蜜蜂，在夏季，她以眼泪灌溉蝴蝶，然而冬天，我们看见她仅仅收获蜘蛛。

所以她才悲伤地结网，用蛛丝套住她狭小城堡、长头发和圆乳房，无论情人们怎样撕扯，再也无法吮吸她的爱情。先知到来之前，落了一场大雪。早晨，我们见他在完好无痕的广场中央站着，听他宣读预言，他念道：当伯爵褪掉长袍，骑兵便拆卸马鞍，季节即将倒转，如果不燃放大火，白天坠入白天，黑夜盖住黑夜，噩梦不再结束，除非蚂蚁围困城堡时，魔鬼落入井中。

我们藏于门后、躲在床下，紧张投票、窃窃私语，最终派遣医生骑上木桶，桶里炭火耀目，烟雾是让人欣慰的反力，铁箍变红，木板紧绷，自从山灰覆盖，我们的村邦已太久没有发生过燃烧，通红的热量催眠记忆，勇敢的医生眼镜上缠绕灰尘，而我向来惧怕的，苏安太太脖颈纤长，深夜把额头伸进来，在我枕上睡眠，既不让我亲吻，也不许我拥抱，我无能为力，她的乳房还远在屋外旷野，供四海的绅士攀爬，

“我能否折断那些拐杖？”
不行，
“我能否撕掉他们的胡子？”
不行，
“我能否熔掉他们油亮的皮鞋？”
不行，
“我能否也做你年轻的情人？”不行，

苏安太太，我所惧怕的正是城堡的矮墙，因此我遵先知所嘱，在头发里饲养蚂蚁，没人可以阻挡我麻布裹面，盔甲蔽体，夜幕降临，我骑上火桶，嫉妒正是我的黑袍，爱情便是鞍座，如今我们的村邦已经山灰覆盖、大雪深埋，唯一值得追崇的，我的苏安太太，你的背脊平原，小腹伊甸，和滋养绿色而湿润的克罗诺皮奥的温热密林，你的红唇公路，蓝眼深湖，将在这地球上最后的夜晚由我奔行。

儿童在桥下偷看，八月的河水暗自流淌，九月就要来了，而九月的收成将在哪里？我用硫酸纸构建帆船，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远航，忧虑薄如秋雾。

在我村邦的世界之外，我到达瀑布顶端，鹦鹉遍布的树林间，钢丝弦替我吟唱孤独，我想回去，苏安，在你枯朽的遗迹边安静生活，直到蚂蚁从我骨里蔓出，苏安，我的太太，直到这时，我才拥有安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