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吝每个曾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却永远不能确切知道，是哪一分哪一秒日光倾下。
【1】
杜子钺人生第一次的挫败，是在那条举世闻名的一号公路上。
南加州有全世界最热烈的阳光，白茫茫的日头垂直而落，来自东太平洋腥咸凛冽的海风扑面而来。叶沫一画着浓妆戴着夸张耳环穿得像超大号调色盘，租了23美元一天的廉价代步车跑来这条蜿蜒在加州漫长西海岸线的公路却遭遇抛锚，在公路边当个狼狈的拦路客。
在招手拦车失败第十一次的时候，血液中的破坏因子被彻底激发，她对着下一辆迎面开来的跑车高高竖起中指。
轮胎刮擦地面的刺耳刹车声响起，杜子钺从车窗里探头，愤怒失色：“你骂谁？”
此后很多年，杜子钺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在那条被地中海阳光如瀑布般沐浴的太平洋西海岸线上，这个打扮夸张，如遇敌小猫一样弓背炸毛和自己对峙的女生。他无数次回忆起这个画面，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让她上了车。
彼时搭顺风车的叶沫一却丝毫不安分，看到车里放着KENT精致的小烟盒，便江湖气十足地问杜大司机：“哥们儿，借根烟呗！”不等对方回答便打开烟盒抽了一根点上，动作一气呵成。
杜子钺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作为车主的尊严，手一挥将叶沫一嘴里叼着的白色细烟扔出车窗。叶沫一愤怒地望着他，夸张妆容下只余一双黑眸亮得惊人。
“不许抽烟！”
“凭什么！”
“你是女孩子啊！”
叶沫一看着眼前正和自己认真对峙的男孩，他紧蹙的眉眼里满是严肃，她无法理解，长那么高个儿的人为何逻辑简单直白得像五岁的孩童。女人不许抽烟喝酒，男人不能逃避责任。叶沫一不知道，这是二十一岁大男孩杜子钺的人生信条。
【2】
一号公路，北起旧金山金门桥，南接洛杉矶，是全世界导演最青睐的一条公路。一边是阳光如瀑的太平洋金色海岸，一边是巍峨陡峭的落基山脉，景色那样美丽。当晚在朋友聚会上被问起一号公路风光如何时，杜子钺脑海里却只剩叶沫一那双倔强到欠扁的眉眼，对美景全无印象。酒吧迷离灯光下，杜子钺用四个字向狐朋狗友们咬牙切齿总结该趟旅途——糟糕透顶。
第二天酒醒之后杜子钺还愤愤不平，想到头天把叶沫一送到市区后，她就昂首下车，连句谢谢都欠奉的嚣张样，简直是孰不可忍！杜大少爷越想越不甘心，翻出一个号码直接拨通：“帮我查一个人。”
消息隔天就查到——叶沫一，伯克利大学商学院。君子报仇，只争朝夕，杜大少爷磨刀霍霍。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叶沫一，亮黄色一字肩T恤配一条紧身黑蓝牛仔裤，十足乖乖女打扮，几乎让他错觉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只那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带着旁人没有的灵动神采。
他大跨步走到叶沫一身前站定，欣赏着这姑娘在看到他时脸上活见鬼的表情。也是，加州人口3836万，三天之内碰到两次，概率堪比中大乐透。
可没等他开口，就看到叶沫一漆黑瞳仁里带了另一种神色，似了然又似鄙夷。
“追女生用这招真低级！”
杜子钺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一阵暴怒：“狗屎！我眼光还没那么掉价！”
“那可真稀奇，眼光高贵的少爷你至于追到我学校来？就因为我搭了你的顺风车？想追我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叶沫一神情睥睨。
杜子钺一口气被噎住缓不过来：“你这女人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是男的跟你说句话就是想追你了？”
“事实就是这样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跟我搭讪的目的就是把我泡到手。”她说这话时候格外理直气壮，脂粉未施的脸上一双眼睛清亮，晃得杜子钺几乎错觉漫天星辉都落到她眼睛里头去了，怔怔地忘了反驳。
【3】
及至后来两人相熟，叶沫一才在杜子钺的一帮狐朋狗友们玩笑中知晓，杜大少爷不惜动用朋友圈找寻自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比他气势更凶，他不甘心。真是幼稚啊。
狐朋狗友之一说：“当初我以为杜少爷是被哪家姑娘迷住了呢，难得开口求我办事。没成想竟然是想去报仇的！少爷你小学毕业了没？”
杜子钺长腿一伸踢过去：“滚！”
叶沫一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指天发誓：“我作证杜子钺小学确实毕业了，不过初中毕没毕业就不知道了。”
彼时杜子钺正和她在玩骰子，气得眸中血淋淋一片杀意：“叶沫一今儿小爷要再放过你就跟你姓！”
叶沫一向来吃软不吃硬，面对杜大少爷的威胁反而越战越勇，撸起袖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谁怕谁啊！”她抬眼看他，余光却扫到酒吧昏暗角落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怔愣了一瞬，忽地起身追出去，桌上的酒瓶子撞倒一地，浇了杜子钺满身。耳边听到杜子钺气急败坏地咕噜着，她却没心思斗嘴，心心念念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酒吧外的小巷子里追上了那个人。
“林涵你站住！”
那人脚步顿住，然后慢慢转身。隔了整整十四个月，叶沫一重新见到林涵。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怕是自己眼花。”他微笑。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可只有叶沫一知道，那背后隐藏的冷淡和疏离。
叶沫一直直地看着他：“来加州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叔叔让我来这边谈笔生意，时间挺赶的，我想着就不打扰你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欲摸摸她的头，停顿了一下，微笑着将手背到身后，“和朋友别玩太晚，姑娘家家的不安全。”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得体的关心和生疏的距离！
“原来你还会关心我的安全吗？”
他温柔地笑：“傻瓜，我是你哥哥啊，不关心你关心谁？”
叶沫一忽然觉得愤怒：“谁是你妹妹！”
林涵顿了顿，看到她身后追出来的杜子钺，对叶沫一道：“你朋友来了，回去吧。记得早点回家。我先走了，待会儿还要见个客户。”
杜子钺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叶沫一萧索地站着，视线停留在一个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上。他跑过去指着被叶沫一撞落倒下的酒瓶洒湿的衣袖控诉：“叶沫一你搞什么啊……”满肚子火却在看到她眼里的悲凉时怔怔愣住。
“怎么了……”他问，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叶沫一夸张地眨了几下眼，长睫轻掩，再抬眼时眼里又恢复了从前的清亮：“没怎么啊！还玩不玩？今晚咱们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似乎刚才那瞬只是他的错觉。
叶沫一豪言壮语说得响亮，可是下半场玩起来却几乎一败涂地，跟上半场她大杀四方的气势完全不符。在喝不知道第几杯罚酒的时候，杜子钺满脸阴霾地按住了她手上的酒瓶子。
她迷茫地看着他，巴掌大的脸被酒精熏得微红，像上了胭脂，漆黑瞳仁在酒吧迷离灯光下漾着细碎的光华，亮得不可思议。他叹口气，将已经喝得连反应都迟钝的她打横抱起准备离开。
狐朋狗友见这架势立马起哄：“杜子钺，这不行，输了就要罚……”看到杜子钺杀气腾腾扫过来的眼神后就噤了声。
杜子钺的骚包跑车里，叶沫一被安置在副驾位，只是这丫头喝得烂醉依旧改不了闹腾的本性，他只能停路边等她安静。
老实说，喝醉酒的叶沫一比清醒时可爱多了，像只软软的小猫咪，也不会对他字字抬扛句句顶撞。唯一不爽的是，嘴里迷迷糊糊念叨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又想起了刚才在昏暗路灯下看到的那个模糊背影。
趁人之危非君子。但杜子钺从来自诩真小人，所以趁人喝醉酒下手套话这卑鄙手段用得毫无羞愧感。叶沫一醉得毫无防备，伏在他肩头痛哭失声。
年少时的林涵随妈妈嫁进叶家，叶家小公主那时候无法无天，变着法地整他，想把他从自己的领地赶出去。可时光却是个卑鄙的家伙，它将少年逐渐变成温润如玉的青年，也在刁蛮小公主心间种下了秘密。叶沫一的秘密就是林涵。
那一晚，加州深蓝的夜幕下，叶沫一哭累了乖顺地躺在车里睡过去，杜子钺倚靠在车头，仰头看着漫天星光，幽暗瞳仁深不可测。有些人依旧毫无防备地睡着，可有些人却已做出了某些决定。
【4】
第二天叶沫一头疼欲裂地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换了，记忆还未完全回笼，一抬眼就看到浴室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杜子钺。
叶沫一视线在他身上那八块腹肌上停留了三秒钟，煞有介事评价：“身材不错。”
杜子钺看着眼前表情平淡，镇定若主人的女生，不得不佩服：“叶沫一你是对你自己太放心还是对我太放心？作为一个女孩子，酒后在陌生床上醒来，见到光着身子的男人走出浴室你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叶沫一一记眼刀杀过去：“如果有发生过什么让我情绪波动的事情的话，那你现在已经不完整了。”
杜子钺忽然想到她昨晚嚎啕大哭的画面，不禁微微笑了，叶沫一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奇怪他竟然反常地没反驳自己。随即零星的记忆碎片闯进脑海，梦里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又哭又笑地很是心累。
她警惕地看着杜子钺：“我昨晚没乱说什么吧？”
杜子钺装作擦头发，用毛巾回避她的视线：“你乱说什么我哪里知道……”
叶沫一稍稍放心：“没有最好，不然我灭你口！”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叶沫一在厨房看到了家政阿姨，她瞟了杜子钺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向阿姨为昨晚照顾自己道谢。
早饭居然是面条、油条还有水饺，叶沫一吃了那么久西餐简直要欢呼出声，正享受美味的时候听到对面的杜子钺支吾开口：“我听说，想逼出一个男人真心的最好办法是让他嫉妒……”
叶沫一正奇怪杜子钺这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理论，便听到他接着说：“如果你想知道你哥……的想法，我可以吃亏一点给你当挂牌男朋友。”
叶沫一停住了嘴里吃的东西，抬眼看他时眼睛里是压也压不住的怒火，刚才还说不知道，敢骗我！
杜子钺想起要跑时已经来不及了，女汉子叶沫一手中抡着筷子就要戳过去。这女人太危险了，逮着什么凶器都敢用！杜子钺反身将她压在餐桌上，两手制住她挥舞的凶器，脚压住她扑腾的身体，终于将她制服。
却听到门口一阵闷响，刚刚出去扔垃圾回来看到此情此景的阿姨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惊恐神情重新跑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沫一连解释都来不及。
叶沫一眸中杀意顿起，挣扎得越发厉害。可是杜子钺却松了一只手然后向自己脸上袭来，她一只手得了空立马将筷子戳向他的后背。只听闷哼一声，他的手却是轻轻地拂去她嘴角的油条碎屑。他揉着后肩膀，疼得眉头紧蹙，脸上却是严肃的表情：“叶沫一，我说真的，我可以帮你。”
叶沫一愣住。手里的挣扎渐渐弱下来，杜子钺也慢慢松开了挟制。叶沫一沉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抬眼时眼里融了浓浓的悲悯：“杜子钺，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我不会利用喜欢我的人干这种事的……”
杜子钺顿了顿，突然恼羞成怒：“叶沫一你不自恋你会死吗！我那只是纯粹可怜你！你这种前平后平的小爷我怎么可能会看的上？娶回去当飞机场啊！”
叶沫一被戳到痛处，眼神发狠，看来戳得还不够，那才那一瞬她会觉得心疼简直是耻辱！这样想的时候她手起刀落，杜子钺毫无防备又被金属筷子狠狠戳了一下，惨叫声引得隔壁邻居上门投诉。
美国人真麻烦！叶沫一不耐烦。可下一秒杜子钺却自然无比地将手搭上她肩膀作亲密状：“不好意思我们刚刚闹了点小矛盾，现在好了。”
回头要发作却看到他大大的笑脸，露一口白牙：“你看，这样还能解决挺多麻烦。”
及至后来，叶沫一都觉得自己会同意同眼前这个蹩脚的演员一起演这出蹩脚的剧本，绝对是因为宿醉未醒智商还没恢复，以及，被那一口白牙晃迷了神。
【5】
剧本很快拉开帷幕。叶沫一在杜子钺一位世交伯伯的生日晚宴上，再一次遇见了林涵。尽管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心理建设，这种场合会出现代表叶家的林涵再正常不过，但看到他出现的那刻，叶沫一还是僵住了身体。
杜子钺看了看她不停揪住自己西装下摆的手，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戏演那么差，这种小动作总是改不了。“你再揪下去，我的衣服都皱成地摊货了。”然后自然无比地把那只作乱的手包进自己手掌心。
他的掌心微热，叶沫一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乱了一拍。偷偷地想抽出来，但看他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想一定是因为今晚他穿着西装显得格外俊朗英挺，所以自己才会那么反常不自在。
林涵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目光触及他们相牵的手，微微一滞。然后缓步走过来，冲杜子钺微微一笑，转头冲叶沫一温柔地道：“小丫头交男朋友了啊。”眼神似包容无限宠溺。
少年时候的叶沫一曾无数次沉醉在这种眼神里，可是后来她才明了，那是将她钉死在妹妹身份里挣脱不出的泥潭沼泽。六岁的她使出各种恶作剧只为赶走他时，他是这种眼神；十四岁的她对着他大声宣告她喜欢他时，他是这种眼神；十九岁的她终于下决心逼迫自己放弃而逃往加州，他依旧是这种眼神。
她终于觉得心死。他对她，从来没有想过往兄妹关系逾越哪怕小小的一步，从来也没有。哪怕只是有一点点那样的心思，他都不会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牵着别人的手，成为别人的女朋友。叶沫一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已经完全没有心力来维持表面的假象，匆匆地说了声抱歉便向外面跑去。
杜子钺看着面前的林涵，这是他继那个晚上之后第一次重新正面他——这个根深蒂固在叶沫一漫长少年时光里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依然从容得体，冷静到完美。
“我真佩服你，看到她这样难过依然能做到云淡风轻。”杜子钺冷声赞道，这是真心钦佩。
林涵的表情微僵，“我从小就知道，有些情感，你不得不克制。比如，绝对不可以喜欢叶沫一。她是高贵的公主，她该匹配的是王子而不是士兵。我什么都没有，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杜子钺却完全不懂这种逻辑：“为什么不能？你不知道我多嫉妒你，嫉妒你拥有的是我拼死也赶不上的和她一同走过的岁月。相比较你，我才是那个呆在离她更远世界里的人。可是有距离那又怎样，本少爷身长脚长四肢健全，她呆在哪个世界，我就追到哪个世界！就算没有路，游泳也要游过去！”
说这话时杜子钺的脸上仿似发着光，那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自信。林涵想，也许他输的并不是身份，只是那一份非你不可的坚韧，比起杜子钺，他远远不够。
杜子钺在玻璃花房外的游泳池里找到叶沫一，寂寥月光下，她孤零零地坐在水池边，光脚丫划动着池里的水。他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在朦胧夜色里响起：“小时候家里也有一个大花房，我总爱偷偷地摘几朵来泡水喝，有一回喝到了不该喝的被紧急送到医院，醒来后被爸爸好一顿骂，并且严厉禁止我再去花房。可是有一次我偷偷再溜进去才发现，花房里的很多花都被换过了，全变成了无毒的。林涵对着我说，就知道你不会听话的。你看他那么宠我，我想要什么都会想办法帮我办到，可是唯独，他不让我喜欢他……”
有眼泪滑下，落在水池里漾开微微的涟漪。杜子钺蹲下身，摸摸她的头，像抚慰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叶沫一，既然喜欢他让你那么辛苦难过，你为什么不考虑换个人喜欢呢？”
叶沫一像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抬头看他。他毫不闪躲地迎着她的目光，还没说出口的话，他相信叶沫一这个自恋病毒携带者会懂。
【6】
叶沫一第一百零一次觉得懊恼，那个晚上自己竟然像个逃兵一样，在杜子钺说出那句话后狼狈溃逃。她一面觉得是自己领会错误，自己明明是他最不会喜欢的类型，一面又觉得似乎太多蛛丝马迹表明，至少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的。
圈里人都说，杜子钺从小劣迹斑斑，遇到女孩子被惹不爽了照样拳头挥过去，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但只有叶沫一知道，不管他被自己惹得如何生气，却从来没有对自己还过手，反而是自己，总是打得他青一块紫一块。
人总是会在纵容自己的人面前放肆，洒脱如叶沫一，也不能免俗。她想，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是仗着他会让着自己才会这样无法无天。她又想起他后背上被自己用各种凶器弄出来的伤痕，心虚地想，她下次或许该对他好点。
但是言犹在耳，隔天叶沫一就将自己的决心抛诸脑后。
彼时她正和同学在Pub聚会，中途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杜子钺的身影。自从那晚以后，她差不多快要十天没见过他。正尴尬自己要不要躲开的时候，看到一个美艳妖娆的姑娘贴上了他的身体，而杜子钺不但没有推开，反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远远地站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杜子钺一再诟病的罩杯，模模糊糊地想，原来他是喜欢那样的姑娘。可是忽然她觉得愤怒！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来招惹她呢？还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枉费这么些天来自己的纠结和难过。
搅乱一池春水还想云淡风轻地全身而退！门都没有！叶沫一的气势汹汹走过去。
杜子钺余光看到叶沫一的身影，还来不及打招呼，便看到她脸上的愤怒神色，身体先于本能做出闪躲的姿势，同时大声解释：“别误会，是我姐姐！”叶沫一随手取下的发簪在距离他三厘米的距离停下。
杜子钺的狐朋狗友们惊得差点掉下巴，在他们面前小霸王一样横的杜子钺在叶沫一面前战斗力竟然几乎变成负数。叶沫一尴尬地站在那里，接受一众钦佩的目光洗礼，以及，杜子钺姐姐饶有兴致的打量。
“女朋友？”杜姐姐问。
“啊……不……还不是……”杜子钺答。
随即便看到姐姐疑惑挑眉，不是女朋友反应那么激烈，这姑娘太有意思。
叶沫一愤怒：“怎么不是？你都跟我表白了！”
一众朋友再次绝倒。这消息太劲爆，向来只有女生倒贴杜子钺的，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杜子钺表白是个什么样子。
杜子钺纵容地笑：“好吧，算我表白了吧。”
看，他就说吧，对于他那句话，自恋症患者叶沫一自有她的解读方式。
【7】
直到很久以后，朋友们说起当时的情景，依旧不得不佩服。感叹杜子钺怕是被叶沫一吃得死死的了，这一对的相处方式也堪称绝配了。
这会叶沫一正得意着，却接到林涵的电话。他也终究有了选择，即将结婚。她挂断电话，默然伫立着，杜子钺了然地看着她，“我同你一起去，一起面对。”
婚礼开始前，杜子钺在洗手间遇上林涵。即将擦肩而过时杜子钺听到林涵低沉压抑的声音：“要好好待她。”
杜子钺停下脚步，微笑着看他：“不用费心叮嘱，她一定会很幸福。”面对这样舍我其谁势在必得的傲气，多余的话，似乎都已不必再说。
婚礼开始，叶沫一终于见到了新娘，美丽温婉，听说是书香门第。看着在牧师见证下宣誓的一对璧人，叶沫一的心异常的平静。从前那段年少时的追逐和执着，似乎已经逐渐被淡忘。她模模糊糊地想，原来林涵要的，是这样的平凡爱情。
忽然想到什么，她转过身眯着眼睛得意地对身边人说：“在车上我拿了你的KENT开始，你心里就春波荡漾了吧？”KENT——Kiss Ever Never Teach。因为心思不纯，才会在看到她的红唇印上细白烟杆时心中泛起波澜。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也许是在看到她向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却哭得像个小孩子般抽噎的时候，也许是在她神情睥睨地说百分之九十的男人搭讪是为了追她的时候，或许是更早。在西海岸线的那条公路上，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停下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这些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心动彷如黎明交替黑夜，等恍然惊觉，白昼已然降临，阳光不吝每个曾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却永远不能确切知道，是哪一分哪一秒日光倾下。
（图片来源于MOON摄影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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