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我在三十岁想象死亡的模样。

——本文转自:吴佩频道 ID:wupeipindao

在三十岁之前,我避免让自己进入死亡的假设中。

死亡对我来说是小时候山岗上一段嘶声裂肺的哭腔,是祖祠里一支独鸣的唢呐,是一枚砰砰钉在黑棺上的长钉,再或者是夏日葡萄架下听到的一段后脊发凉的赶尸传说。

妈妈保护着我远离这些场合,她总问我,佩佩你怕不怕?怕!我不知道为什么而怕,但从此我刻意不去想死亡的问题。




我记得,小时候我牵着爷爷的一根手指头站在路边,尽量靠边站,以避让一个送葬的队伍。爷爷没有妈妈那么心疼我,他并没有把我抱住,也没有蒙住我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八仙”抬着一方黑棺在我们身前擦身而过。我记得那个队伍里有熟人摸摸我的头,但他面无表情——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微笑的场合。


庄严肃穆地看待死亡,这是爷爷给我的暗示,多年以后,我在外公的送葬队伍里缓缓向前,猛然瞟见爷爷也是这样站在房前,看着一具黑棺缓缓走过。这大概是一个老者对死的态度——我们谁也躲不掉。

爷爷快九十了,这四五十年来,爷爷每年清明都要去奶奶坟边那块空地拔拔草,念念有词。从小我就不理解,这块地对一个老人家来说,这竟然是他设想的一个好归宿。



我一年要飞一百多次,远远高于我坐公交车和地铁的频率。先前我并不害怕,用概率事件来分析的话,飞机一直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我以一个飞机爱好者的角度去看National Geographic《空中浩劫》纪录片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给家人“放心,出事都是小概率事件。”


可我还记得大学学过的结构力学,一个用金属搭起来的空间骨架,要搭到五六十米长,蒙上铝皮装上四五十吨货物,并且要在这里头加到接近于大气压的高压,像高压煤气罐一样,然后用九百公里的时速飞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遇到风切片的时候它还必须扛得住一两个G的冲击。

想一想这都很可怕的——如果我经历德国之翼那悲惨的飞机撞山,从天而降的过程里我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不知道我是否能有思考的机会?

我一直在想象一些场景,世贸大厦被冲撞前几秒,端着Espresso凭栏远眺的白领对着飞来的飞机,他说了什么?MH370上的乘客,在出事的前一秒,他下意识喊出的那句话会是什么?天津塘沽那场惨绝人寰的爆炸,火焰追上逃离的人群时,他们除了尖叫,又该喊出哪一句话?




这种假设我验证过一次,我被怂恿着坐上了广州小蛮腰顶尖的游乐场,当我向前倾30°,俯瞰整个广州城的时候,我已经恐怖到举手示意了,但似乎没有人在乎我的恐惧,五秒钟后我被来了个自由落体,仅仅五秒钟后我又缓冲降落了,这五秒钟我脑子里蹦出的一个词是:“我艹!”

我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我喊出,但这大概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种感受,事实证明当我根本无力去掌控局面的时候,就没有机去思考了,唯有心底最真实的一个感受蹦出来,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

但,很多人是有思考过程的,例如史铁生,例如李开复,再例如是那些癌症患者们留下的长文,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以一个等待者的身份思考过生死。



很不幸,我岳父也该是有的,但我们都视死亡为最恐怖的事情,于是我们选择了向他隐瞒病情。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我们不知道如何掌握它的节奏,甚至希望用药物,来拉长这样的一个过程——至少,可以让他减少最后的痛苦。


岳父如同一枚已经点着引信的爆竹,他一定会爆炸,但等待的过程反而最让人煎熬。我们把他的多吉美药盒牢牢地锁在保险柜里,这样他就能乐呵呵地看抗日神剧终日嬉笑,而不至于去思考生命。

我岳父今天说了一句:“不想活了。”从绑上两块浮板就能横渡柳江,到今天马桶里的便血,不过是一年不到的时间。我想,他大概猜到了病情,却没有向我们征询。

越不开口,越让我落泪。

我对于死亡最近最近的感知,来自于好朋友陈烨,她说在那次昏迷的时候,分明看到了雪白病房外有两个等待的身影。



这个场景让我多年来觉得后怕,她在死亡的病床前坚强地回来了,我以为她从此不那么惧怕,但当发现一点异样的时候,她照样把自己吓坏了。


没有经历过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死,都无法理解切肤的痛。看着岳父一点点瘦下去,我知道痛苦一定不只是来自于身体,更是心理的煎熬。有一天看电影,我听到那句熟悉的台词“他死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但这是我第一次感知到这句话的价值——痛快是最好的恩赐。


疲惫的躯体倒在松软的床上,眼帘一合就跌入漩涡沉沉睡去。可以这样死去,是不是我们一生里最后一个愿望?

如果用数学的思维,我们把这个过程拉长到无限长,其实每个人都在经历同样的过程,所不同的是癌症为我们的人生按下了一个快进键。不论在Y轴上多么精彩,这条曲线最终还是要与X轴相交的。



前阵子大家流行“向死而生”的说法,一个个超然物外,像是参透了宇宙万物。我记得读大学的时候也读过那几本时空理论的书的,也瞎研究了细胞和生物的关系,我也知道分子和原子才是组成世界万事万物的基本单位,我也曾站在上帝的角度说,在三维时空里时间不等长,生命是个伪概念,我们都不曾存在,又何谈死亡。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所以,当我在西西里岛看到一群抬着鲜花棺材的意大利人乐呵呵送葬的模样,我曾天真地认为这才是对待死亡最坦然的方式。“瞧瞧人家”,这是当下很多人理解事物的方式,然后我们跟着瞎起哄“中国人缺乏死亡教育。”


然并卵,教育并不能替代思考。


我在丽都酒店门口无数次的经过,同情归同情,我无法感同身受去理解那些等待MH370消息的人,我只是路过去买杯咖啡的,而那份名单里并没有我的太太或者母亲


直到有一天,岳父长长短短地央求太太上网搜索某个主角最后的命运,我责怪太太不该剧透,以至于影响了他观剧的热情。而太太深叹一气反问我:如果他等不到大结局呢?


教育、观察、思考都不能替代我们对死亡最直面的经历,那些我们认为所司空见惯、任之挥霍的事情,对于一个正在走向死亡的人来说,居然是如此的奢侈。


不想聊鸡汤,我想我是从30岁开始怕死的,确切地说我是遇到太太后才开始怕死的,前阵子我梦见我接到一个邪恶的命令,我必须和我的太太一同消失,我开着我最熟悉的那台车,决定在一座桥上撞下山崖。她在我副驾打着鼾,我一步步驶近那座桥,心跳不停窜高,不停窜高,我踩死油门,打算在最快的车速下猛打方向撞下山崖。

结局是我把自己吓醒了,看到她在我身边睡得鼾声四起,我吓得一宿没睡,死是一种梦里都怕的感受。


再多的假设可能都无法替代那个关头的决定。我开始用贪便宜的心态来活着,每天七点钟就让自己被阳光叫醒,在晚上十一点钟依然不肯关上电脑,我会在航班起飞前说我爱你,在落地前看看灯光笼罩下的城市有多么安详,我思考每一件事情是否有意义,然后把一件件曾经自己认为有意思的事情从ToDoList里头划掉,我卖掉了自己收藏的车子们,送掉了一堆看不完的书,再也不去挑战我并不享受的酒精,用相机记录每个目的地的风景,正儿八经地去跑我眼馋过很多年的方程式赛车,为了多陪他们吃一顿晚饭,我宁肯从巴黎飞回北京,下午六点到家再在四点钟翻身起来飞往迪拜……

我如此贪婪地做着加法,又克制地做着减法,我幻想自己多做一些事情,就不必对死亡那么恐惧,在它到来的时候,我能从容赴死。

我在三十岁想象死亡的模样,不再去假设生命是否存在,也不再去纠结它是否真的有意义,应接不暇的风景和猝不及防的戏剧里,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保持存在,这样就构成了时间,每一个时间再叠加,叠加出了一个空间,这便是我们存在的地方,看得见,摸得着。

尤其是我太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纯洁、清澈的儿子就要呱呱坠地,我没有理由怀疑他的真实存在,没有理由怀疑生命的意义。



否则,我们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来自吴佩频道 ID:wupeipindao 关注扫描二维码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太太(陈先生爱吃肉)
带孩子去旅行,不是去修行
学习的意义|如何让孩子高效地热爱学习?
彭华勇:管人不如管自己
第一次带爷爷吃麦当劳
时间的模样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