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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响动,恒久而不绝“碧玉镯”②
碧玉镯


她与深白,在山上整整待了一年。春日暖暖,她养的锦鸡逃了一只,伤心得掉了两滴眼泪。谁知隔了一天,便见那只鸡又回来了,委委屈屈地啄着地里的嫩苗。她心里掠过一阵无法形容的欢喜——是他!只有他,会这样静谧地温柔。

夏日炎炎,她常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睡着。没有蚊虫野兽侵扰,因为他总会悄悄放出结界,庇护她安然无恙。

秋风瑟瑟,琼华山时晴时雨。雨季过后,野生的菌菇便生得极为茂盛。她总会采一些无毒的,煲一锅汤带去给深白。鲜而滚热,一边喝一边看他喝,姜泞觉得生平两大乐事,定是“秀色”、“可餐”。

冬日萧瑟,山中几乎没有什么食物。他便教她辟谷之术,常是两两对坐,不发一言。姜泞最喜欢这刻的宁静。屋外风声呼号、大雪蔼蔼,而他在她身边。天下之小,不过两个人而已。

一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彼此之间,不过是“相安无事”。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即使碰面的时间十分短暂,但知道那个人也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同自己一起呼吸、沉睡、生活,便会觉得胸口满满的,嘴角几乎就要溢出欢笑。

如斯静好,吾宁到老。

直到那一日,四师兄突然驾临,对深白说了几句话。深白脸色微变,掐诀飘飘而去。四师兄转过脸来,看着姜泞:“大师兄去捉拿妖物,不能再照顾你。你随我下山去吧。”

她这一次下山,恰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琼华门弟子大赛。大师姐芷境皮笑肉不笑地道:“阿泞,大师兄教导你一年,你便代表他参加可好。”

一年之前,姜泞是琼华门最惊艳绝伦的新进弟子;而这一年中,她种地洒扫,几乎再没有碰过法术。待要拒绝,却见芷境微微露出神往之色:“犹记大师兄初入门时,在弟子大赛上一展英姿。白衣胜雪,长袖如风,当真是生平仅见。”

姜泞的脑海中,刹那出现了那个人的模样。心里的那一点倔强,掺杂着丝丝柔情,慢慢升腾起来。

纵然我不行,也想同你看一样的风景。


姜泞此赛的对手,是小师兄陈锦。少年在同辈弟子中首屈一指,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她面前:“姜泞,你我公平一战,便该将你的玉镯取下来。”

姜泞一怔。四下里传来窃窃私语之声,芷境走来,向姜泞伸出手:“阿泞,我替你保管片刻吧?”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大师姐,我不会摘下。”

即使被认为不公平,她也不会摘下。

镯在,人在。

芷境脸上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她示意比赛开始,陈锦双手掐诀,足下突然现出一个阵法。

姜泞一怔,只觉得那阵法有一股极大的魄力,卷起层层气流,如锋利的刀刃割在自己身上。她运袖如风,体内的灵气随心意打向少年的身躯。两股力量在空气中交锋,一时竟不分高下。

“姜泞。”陈锦冷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在勤修苦练,你却靠魅惑大师兄才有了今天。呵,这一年来,不知你们孤男寡女,可曾怀上了孽畜?”

少女的眸中闪过一丝冷芒。讥讽、嘲笑、侮辱,她受得多了,可眼前这人,污蔑的是风光霁月的深白,是她与深白之间静好的岁月!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从胸腔迸发,游走周身,汇入她的双掌。姜泞的宽袖褪到了肘部,露出细白的两截臂膀,隐隐的黑气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如乌云压顶般盘踞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芷境也猛然站了起来。姜泞的双掌骤然向陈锦猛地挥出,一阵破空之声,人人都看到一团黑雾猛地拍入陈锦的身躯。

“住手!”芷境大喝一声,却已经太晚。少年足下的阵法突然敛去了所有光芒,渐渐消散;陈锦的身躯也猛然委顿于地。

“妖!”阿兰第一个叫出声来,直直地指着姜泞,“她是,妖!”


6

故事说到这里,所有的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它们在三界之中,永远是被仙追杀、被人唾弃的对象。从出生开始便是这样,便也习惯了。可若有一个人,突然成了妖,被曾经的亲人朋友唾弃、为自己的世界所不容,那么这个人,又会多么绝望?

太炎突然问道:“你……就是阿泞吧?”

白衣女子扬唇一笑,举起右手。那皓腕之上,是一只碧绿的玉镯。

这便是回答了。太炎还想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塔外传来剧烈的声响。众妖探头望去,却见一群白衣仙人脚踩团云,正在向着塔顶聚拢而来。

姜泞站起身来,朗声问道:“大师姐已将我关入锁妖塔,却还不肯放过我?”

那仙人中容颜最盛的女子回答:“阿泞,将你送入塔内,是念在你乃琼华门弟子的份上。可是刚才陈锦已死,我们做出决定,你不再是琼华门弟子。妖魔作乱,人人得而诛之。阿泞,休要怪我狠心。”

姜泞轻轻苦笑,转脸望向穷奇:“我恐怕要食言了。”

并无一丝将死的悲凉,仿佛早已看淡。这一刹那,她美得有些不可方物,令那些妖类不由呆住了。

太炎看看四周,低声说:“同为妖,我们真要见死不救?”

妧姬却皱起眉头:“你不知人性狡诈,这姜泞是不是妖还两说,说不定是被她师姐构陷的。何况以我们之力,根本斗不过那些仙人。”

姜泞淡淡一笑,提步向塔窗方向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喝:“等等。”

她回过头,却是一直未发一言的穷奇。

“怎么?”

“你还没把故事讲完。”

姜泞一怔。却听穷奇又道:“这姜泞落入锁妖塔,那深白又会如何?而这琼华门内的众人如此卑劣,天道循环难道没有报应么?所以你这故事,根本还未完。”

它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像巨猫一般伸了个懒腰:“既然未完,你便不能死。”


琼华门人将姜泞送入锁妖塔,不过是权宜之计。这塔有震慑之气,无论人、妖还是仙,进入塔内都会被削弱七分。因此芷境有恃无恐地带了十来个门中弟子前来,岂料来到塔旁,却见姜泞姿势优雅地骑坐在凶兽穷奇背上,手中持着满含煞气的上古凶剑——太炎,青丝如墨散落,目光如井幽深。她明眸微睐,剑指芷境:“大师姐,请。”

芷境狠狠咬了下唇,叫道:“四师弟,还不收了这妖女!”

便是十个夜迷,也不足以与此刻的姜泞为敌。在穷奇的振翅声里,在太炎的剑声之中,芷境惊恐地发现,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

怎么……可能?!

芷境踉跄一步,便欲偷偷逃走。谁知她才转过身,背心便是一痛,伸手摸去,竟是满手鲜血。

“姜泞,你疯了?!”芷境惊恐地看着那个黑发妖女面带浅笑,步步走来。一瞬间有一个念头清晰地掠过她的脑海——姜泞会杀了她!不顾一切!

“大师姐。”姜泞的声音很轻柔,“从你带我回琼华门,便不怀好意吧?我法术修得好,你轻轻巧巧一句话便让门中人人瞧不起我;阿兰让我取妖骨,你根本没阻拦;四师兄要伤我,你只怕也是在心里拍手称快吧?”

她越说声音越温柔,看着面前脸色惨白不住筛糠的女子,突然举起剑来!

——破空一道白光,打落了太炎,也将姜泞重重地打翻在地。她咽回一口血,徐徐抬头,却见深白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丰神俊朗依旧,只是那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

姜泞很想大笑——她从前盼望着自己断一根骨头,换他皱一皱眉头;如今,她却是杀了他手足,换他皱一皱眉头。

一切恍如隔世。

深白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痛惜,他以仙力止住芷境的血,回眸望向姜泞:“你太过了。”

语速极慢,对于一个无喜无怒的人而言,几乎已是雷霆之怒。姜泞侧头望着他,轻轻问道:“深白上仙,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微微一怔。不待回答,姜泞自顾自说道:“不会弄琴,只会种菜;不会对弈,只会养鸡。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深白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女子笑了起来:“我知道——因为贪心。你从我养父母手中救下我,我就该日日遥祝,而不是妄想再见你一面;芷境邀我来琼华门,我明知她不怀好意,就该断然拒绝,而不是为能见你喜出望外、一口答应;阿兰设计让四师兄伤我,我就该自行求去,而不是随你到了琼华之巅;在山顶与你日日相伴,我就该知足,而不是希望那样的幸福没有尽头……”她说着,不由怆然,“我所以到了今天,是因为爱上了你。爱上你又贪恋能离你更近,所以落得这个下场。”

深白的身躯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震。姜泞摇了摇头:“我已经杀了这些人,再不能回头了。你刚才也听到了,芷境曾如何毒我害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她说着,一股黑气在掌心里慢慢凝聚。芷境吓得尖叫起来,却听深白一声断喝:“你敢!”

他袖风如刀,刮过姜泞的手臂,打散了她的灵气。女子的目中掠过一丝冷意:“你护着她?”

“姜泞!”他沉沉说道,“不要一错再错!”

是她错了?是她错了么?!女子发出一声凄然的笑,骤然自腕上褪下了那只玉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给你!”

玉镯脱离手腕的刹那,天空乌云聚拢,狂风大作。深白的眉头皱得更紧,白衣在风中猎猎飘摇。姜泞只觉得一股强大到摧枯拉朽的力量突然涌入身体,充溢的灵力瞬间涌入了四肢百骸,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玉镯?保护她、有助她修习、令她灵力大长的玉镯?

笑话!天大的笑话!玉镯禁锢了她体内力量的觉醒,让她明明可以有比任何人都强大的灵力,却不过是略比那些刚入门的小弟子强上一些。她感激他、爱上他,他却送上一把禁锢她的镣铐!

若没有玉镯,谁能嘲笑她!谁能欺辱她!

她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了:“为什么?”

男子薄薄的红唇中,吐出无情的话语:“你是天下最强大的妖——妖神姜闵的女儿。二十年前那一战,我与师祖合力将他灭杀,他却以最后的灵力将自己的女儿送了出去。我与师祖寻遍世间,直到在凤来村发现了你。”

“哦?那为什么不杀了我?”

深白抿唇,眸中坚毅:“姜泞,不必说了,拔剑吧。”

他无法说,无法说昔日仙妖一战,姜闵在将死之时突然向他发来致命一击。他本该逃不过,是三岁的姜泞无知无觉地跑来挡在他面前,手里举着地上拾来的榆钱,笑眯眯地要将这甜甜的滋味与眼前这漂亮大哥哥分享。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姜闵收起了杀机,转而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将姜泞送了出去。而他,活了下来。生死存亡的那一瞬,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也随生命一起留存下来。

他无法说,无法说上仙深白早无凡心、无喜无怒,却在凤来村看到那女孩被人毒打到断了两根肋骨时胸口一痛;

无法说,她在最痛最苦、满面尘霜时依旧咬牙坚挺,不肯求饶。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冰封的心微微一颤,似乎有冰碴掉落,化成温和的潺潺流水。

无法说,当他从少女的灵力波荡中察觉到她的身份,对着那双清明的眼睛却突然失去了要诛灭她的念头。

无法说,他化去半生功力汇入玉镯,固然是为了禁锢一个一旦出世便天下大乱的妖,却更是为了保护她,让她能泯然众生,不被仙界人追捕,平静欢喜地度过此生。

无法说,他本无打算与她再有瓜葛,却在四师弟伤她时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她带走,留在自己身边。

无法说,琼华山顶的日日夜夜,从来心平气静的自己有多少次辗转不眠;无法说那一日推开房门,她赤足站在溪间、清风绿野中的模样从此印刻在心间;无法说他修成仙身早已失去味觉,却在看到她满心欢喜地端上菜肴时频频举箸。

她的孤勇、她的坚强、她的聪慧、她的美丽,是他的劫数。从第一次见面他未动手却送上玉镯开始,便唯有清风明月可知。可是,他与她,注定是敌人。

仙与妖。注定。

深白的宽袖在风中一摆,猎猎罡风在他身侧盘旋。姜泞轻声一笑,伴着穷奇隆隆的咆哮,举剑上前。


7

十年之后。

一袭白衣的女子立在窗前,身后围着一群形形色色的妖怪。她方才讲了一个故事,而那个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后来呢,是深白胜了,还是阿泞?”一只妖在身后问道。她的神色渐渐恍惚,那一日的剑拔弩张,却历历在目。

她与深白,斗了一个两败俱伤。因为绝望,谁也没有心慈手软;因为爱意,谁也没有真正杀死对方。就在彼此最脆弱的时候,妧姬突然冲上来,将致命的一击送入她的心肺。

她不敢置信,妧姬却哈哈大笑:“姜泞,我就是你四师兄夜迷真人那截妖骨的主人。他因爱我并未杀我,只是取走了一截骨头。而你却杀了他。我报仇了!我报仇了!”

姜泞笑了,此刻她才相信,原来世间并非都是冰冷,还有一种叫爱的感情。

真好啊……她慢慢阖上双眼,却见面前的深白突然站起,右手掐出一个古老的咒诀。

“你……要做什么……?”她心头突然觉得不妥。男子望向她,那无喜无哀的脸上,终于染上淡淡的温柔。

“阿泞,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不像你父亲一般作恶。要实现这个心愿,并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还有另一个办法。而那个办法,我们初初相遇时,就已经有了,对不对?”

“你疯了!”姜泞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她三魂六魄已被打碎,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阿泞,”他低低说着,完成了那个咒诀,身躯慢慢变成了一束影子,“你只是太孤单了。我再不会……让你孤单……”

深白的身影慢慢没入了玉镯内,再也看不见了。姜泞已经没有了意识,却有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下。

那只玉镯腾空而起,滑入她的手腕,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合宜。碧绿的色泽,却已化为血红。

他以血肉,留住了她的魂魄。他以陪伴,化解她心头的乖戾。

白衣女子站在塔窗前,轻轻叹了口气。她在锁妖塔的顶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讲着相同的故事,感化着不同的妖怪。它们有的从善,有的修成了仙身,岁月更迭,空自寂寞。

陪伴她的,唯有白皙手腕上的碧玉镯,清清冷冷。

她轻轻弹了一下镯子,一声清脆的响动,恒久而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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