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娣 | 寒衣节忆娘亲

寒衣节忆娘亲

▎赵清娣

明天是农历十月初一，北方的寒衣节。

时届傍晚，贼冷的西风在大街小巷乱钻。时不时卷起刚离开母亲的黄叶，刷刷做响。这些无奈的枯叶，身不由己地打着旋，和新结识的伙伴抱团挤在一起，瑟缩着，颤抖着。

偶尔在十字路口，有烧纸的火光一闪一闪---那是远离故乡的游子，在给故去的亲人烧寒衣。

我默默站在火堆与火堆的缝隙间，仔细抖散了一卷一卷的五色纸，弄乱了一沓一沓的冥币，颤抖着双手点燃了地上的纸与钱，点着了三柱香，遥望东方，虔诚地拜了三拜，插在临时备起的香炉里……随着燃起的火光，香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一缕轻烟，随西风向东飘去。延续香火，原来是这意思啊！

我呆望着燃为灰烬的五色纸，以及袅袅的青烟，眼前仿佛幻化出了离我十年之久的慈母一一娘啊！真是您老人家？我想你，你是不是也想我啊？

想起1998年，我们刚住进学校南家属院五楼，当时的县城还没有高楼，我们的家就是县城的制高点。晴天时站南阳台远可以看到南山高耸，近可看到东来西去的公交车站下车的人群。站北窗前远看虎头山白云缭绕，近看马路上加油站车来人往。别人都说楼层太高，出进不便，可娘却满足地笑答:站屋里可看外面的风景啊！其实看景只是一小部分，看我回家才是主体。每当中午我下班回家，一进西院门，抬头总能看到娘站在南阳台上，面向我进门的方向眺望，我到楼上，门早已打开了，不需我拿钥匙开门。进屋喊声娘，满桌饭菜飘香——今日是三鲜馅的饺子，明日又是烙得焦黄的烙饼……

严冬的晚上九点之后，我在校上完晚自习或者开完学校例会，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沿着家北面的大路面西而行，每当扭头向左看到我家客厅亮着的灯光时，就象航海人看到了灯塔，顿时暖流溢满心田。我知道娘在灯下或看电视或织毛衣，亦或躺在沙发上稍作休息。一天不论多累，看到家的灯光，疲倦尽洗，脚步马上变得轻快起来。我知道娘在盼我回家，我这只飘泊在外的风筝，牵线在娘的手中…洗漱完上床时，伸手摸摸床上铺好的被子，电褥子总开着，暖在我身，甜在娘心。

幸福的时光易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依为命的老娘己是风烛残年，十年前娘又一次狠心剪断了和我之间的纽带，驾鹤西去，和别离半个世纪的父亲团聚去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而今我与娘阴阳相隔己近十年，娘的孤坟在河南老家，我飘泊在西安，隔空烧一陌纸钱，两锭银子，娘收得到吗？

今年早早打算赶回河南，可天不随人愿，疫情肆虐，未能成行，娘啊！你最是明白之人，定能谅解女儿的不得已吧？

我幻想着老家客厅里的灯光，我期盼着看见站在窗前苍苍白发的老娘那一张慈祥的面容，我似乎又听到老娘温声在问：饺子不凉吧？

2022年10月24日于西安

附文：

2021年寒衣节

时届立冬，朔风骤起，准备冬衣，人神一理。又是一年寒衣节到，我因不能到老母坟头供一锭金银，烧一袭寒衣，故愁肠百结思绪万干，恨身无双翼，幸心有灵犀，舒千里之目，但见枯叶荒草掩盖了厚重的黄土，坚固的石槨隔断了浓浓的母子深情一一百呼不一应的老娘安静地躺在地宫中已七年八个月零十七天。

天堂生活一定幸福美满，那里的人，不，那里的神仙一定无病无痛，无贫无富，无贪无欲，无欺无诈。每天不需三餐粥饭，也不需舟船车马，不需高楼大厦，更不需耕耘纺织。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清风白云般自由闲适，如闲云野鹤般自在潇洒，想必世世代代已故之人能经常见面，会亲访友自然也不在话下。虽和子孙分离，但又能和祖先相见，永恒的美好啊！令阳世之人艳羡！

只是阳阴相隔，老娘啊，我想你，细想我们实在有缘。我们在一块儿生活了差24天63年，半个多世纪，相濡以沫，母女间纽带，紧紧相连。

记得小时有一次，我老跟大人接话巴儿，母亲说“过去，大人说话别在跟前！"我一低头，一拧脚跟，出去玩了，晚上也不进房子里睡觉。我们家过去有个亮棚，我就躺在棚下一张旧床上，什么枕头被褥统统没有。己是深秋天气，自己踡在黑暗中，又冷心里又害怕，但又不好意思去房间里，迷迷糊糊似睡非唾。好象母亲过来了，我佯装睡熟，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身上一沉，发现多了一床被子，我偷偷一笑，沉沉睡去……

2012年春天，在西安工作的儿子要结婚了，需要我前去收拾婚房。娘老了，身已染病。我和她商量了好久，她才答应让我离开一个月，由我小妹陪伴她。谁知我刚离开一个礼拜，她就一本正经地给我电话，说是妹家要盖房子，不能住了。我急急忙忙由西安赶回偃师，其实妹妹根本不知此事……原来是老娘想我，一天也不愿离开我啊！时隔不到一年，2013年正月十二娘就真走了……

2021年寒衣节于南京

2019年寒衣节

母亲去世至今，己经五年零八个月又十七天。

明日立冬，后天是北方传统鬼节，又称，寒衣节。今天，我在南京望着窗外绵绵秋雨，凝目沉思。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这雨滴会冻成冰雪，天堂中的老娘，我一生的最爱，你冷吗?

本来老娘去世后，我想这份思念被时间稀释，会慢慢变淡，谁知它竞象尘封的老酒，不开瓶则已，一旦开瓶，“仍然会弥漫在我周围，挥也挥不去，驱也驱不散。

亲爱的老娘，六年前的这时，我给你买了此生给你最后的一件棉衣，红底，有着黑色小碎花，里外都是全棉，又软又暖。穿在娘身，喜在儿心，棉衣不贵，只有60元，但那件棉衣摸在手里软软暖暖的感觉，至今犹存。当时，你己届九十高龄，又染重疾，穿上身后，一直到临终，穿得还是那件棉衣……

又是一年冬天到，烧上一卷五色纸，几个纸元宝，一大叠冥币，天堂巧手的老娘，也许又给奶奶，父亲以及自己在赶制冬衣吧?

亲爱的老娘，别太节约了，给您的冥币，放开用，也可以接济一些周围的一时不便之人，按你乐善好施的个性，你会这样做的。

讲完这些，心情轻快些了。

2019年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