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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报告文学:《我和二哥的陈年旧事》

我和二哥的陈年旧事 

(纪实报告文学)

作者|龚太银

(一) 

听母亲说,我兄弟姐妹如果都活着,应该有九个人。可是,在那个贫困潦倒一穷二白的年代里,人的生存几近森林法则,优胜劣汰,成活率不高,我们家就先后夭折了六个兄弟姐妹。现在,只剩我们兄弟仨了,我排行老幺,头上有个大哥和二哥。 

大哥出生在建国初期,是母亲改嫁以后带来的。因为跟大哥相隔的岁数大了,所以除了留下一些挨栗壳的印象以外,没有其他更多的记忆了。 二哥则不同,他大我两岁,小时候在一起耳鬓厮磨磕磕碰碰往事,至今叫我不能忘怀。到后来成家立业了,二哥的那些非凡事情,仍在我的耳目范围,细数起来,都是耳熟能详的。 

父亲是村官,村里人习惯称他“华爷”。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农村,村部改成大队了,村官当时叫做大队干部。父亲担任财经大队长,掌管着大队经济命脉和全大队人民的“口粮”支配大权。尽管那时候风清气正,大队干部无腐可贪,高压态势下也没有人敢做贪腐的事情,但是,或明或暗我们兄弟三个还是沾了父亲光的。 

那时候吃粮要粮票,吃肉要肉票,几乎所有粮油米面一应生活用品都要凭票供应。这些供应票证农村户口的人是很难弄到的,只有公社干部和那些吃商品粮的机关人员,按月可以享受供应。于是,炎黄子孙被划分了两个阶层:一个是以城市为主体,按月享受供应的,叫做商品粮户口;另一个是以农村为主体,在生产队凭劳动记工分吃粮的,叫做农村粮户口。我们家时常有公社干部来住队落户,他们吃住在我家的时候,偶尔要支付一些钱和供应票证。父亲把这些屈指可数的供应票证和钱一样看重,一样紧紧收藏着,不到办大事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二哥小时候机灵,倔强,喜欢逞强斗勇。 有一次,大队在胡坪湾杀了一头猪,准备春节结算“三基本”后,按盈亏多少分配到农户过年。家里劳动力多的农户可以分得一两斤猪肉,少的只有几两,亏空大队“三基本”的农户就没有了。 

我和二哥与村子里其他孩子都凑在杀猪的案桌附近玩耍。突然,有人向屠户讨要猪尿泡,据说小孩尿床用猪尿泡蒸食可以不尿了,何况猪尿泡还搭上一点猪肉。屠户说:“你要迟啦,华爷两个儿子早就等着咧。”说完,就把猪尿泡从猪身上“哗啦”一下割了下来,顺手递给我。我迟钝,侧过身去作害羞状。二哥不含糊,一个箭步上前抢了去。回家后,母亲熬了一钵汤,饭桌上我被大哥叫了“笨”的。 

(二)

一个夏天,我们在胡坪河摸小鱼虾,新湾的孩子也在一起玩。那时候河床深又宽,河水清澈见底。    

半晌时分,二哥与新湾的陈明生同时发现了一只王八,个头挺大,两人争抢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二哥飞起一脚,把王八踢到我的跟前,然后把陈明生打翻在地,死死按着不动。 

二哥侧过头来对我吼道:“快捡起来送回去。”

哎呀呀,那玩意儿咬人的。可是,二哥的命令不容分说。我一咬牙,双手掐起王八,拔腿就往回跑。一路上又惊又怕,可吓死我了。

最让人心痛的是,二哥与同湾的永言和秋生兄弟俩的祸惹大发了,那次险些要了二哥的命。

那次事情起因还在于我。头天,我从小队晒场挑稻草回家,永言、秋生兄弟也去了。不知何故,在河边的稻田里,我一对三与他兄弟俩并其姐姐打了起来。结果,我感觉没怎么吃亏,反正那时候我在湾里的孩子当中还是能打的。没想到,二哥听了却不依不饶。

第二天,永言、秋生和其姐姐在我家房屋上头的细哇山上砍柴。二哥想伺机报复,敕令我和隔壁的春生在山脚下叫骂,也就是拿他们父亲的绰号做骂词,只等他们还口。

没一会,他们忍不住了,在山上还了口。二哥一路小跑,赤手空拳冲了上去。只见他三下五除二把秋生和他姐撂翻在地,接着冲向永言。没想到那家伙是个混的,竟用手里的柴刀向二哥使劲砍来。永言被掀翻了,二哥的手却被他着实地砍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了不少血。

二哥在山上哭着,叫骂着,一直到傍晚竟没有一个人去搭理他。细想起来,我们的父母也太粗心了,那时候的孩子比不了现在的孩子,他们就是这样在不经意中长大起来的。

全国恢复高考那年,我和二哥在莲花高中读书,他高二,我高一。同在一个学校,二哥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存在,平时我们之间少有接触。

但是,有一天不知道什么人告诉他,说我看禁书杨沫的《青春之歌》,他怒气冲冲地跑到我的寝室,劈头就问:“你想坐牢吗?”我问明原因后,对他搪塞了过去。

如果我受了欺负,二哥还是为我出头的。

那是大公文教站在莲花高中举办体育运动会的日子,蔡受小学教师蔡国章带队在球场上练球,我在球场一角看书。突然,篮球飞到我的跟前,我顺手抱起篮球往球架上投去。不曾想这下惹恼了蔡国章,他拎起篮球就往我身上砸来,我没与计较,继续走到球场一角看书。

不一会,二哥来了,冲我问了一句:“谁打你了?”

我指了指蔡国章说:“算了吧,没伤着。”

二哥不容分说,上前也不答话,一拳砸去,正中蔡国章的右脸,然后三下两下就把蔡国章打倒在地。

事后,二哥挨批自是不消说的。

(三)

榜上无名,不只是二哥,首届高考老三届的社会青年也参加了,整个大公地区除了老三届的社会青年有一两个上了榜的,当届毕业生全都名落孙山。

放假那天,天下着瓢泼大雨。家里只有一把油布伞,母亲交由二哥管着。

“走吧,我们共伞回去。”二哥提前完事,到我的教室外头喊我。

我说:“老师还要开会,我提前走了,班里若少了东西岂不疑我?”

二哥劈头便说:“你偷了吗?偷了就拿出来。”

我被二哥侮辱得七窍生烟:“你滚吧,不用你管!”

二哥走了,我淋着倾盆大雨顺着河沿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我气急交加,雨水、泪水把我覆盖成落汤鸡。

你个不拉人屎的东西,那年永言咋不把你砍死呢?我心里咒骂着二哥。小时候受你的气还少吗?四个人的板床上,我蜷缩着,不敢碰你半点,稍有逾越,你便拧我踢我。饭桌上,菜碗里有一星点鱼虾,哪一次不是你打翻我的筷子抢了去?

更来气的是,那年修水利的民工还驻扎在我家,我和湾里其他孩子踢房子,碍你何事?你竟把痰吐在我的踢纸板上。这且不说,你还数着一二三对我开打了,让围观的民工见笑了去。

混蛋,你简直是作恶多端!

雨继续下着,山洪像凶猛的野兽吞噬着河道。

走到胡坪湾过河的时候,堆砌在河床里的过河石头,被洪水淹没在湍急而混浊的水流中。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泪水,试探着跨进了滚滚激流中,一步,两步,三步……突然,上游一阵浪头呼啸而来,一个趔趄,我被洪水卷进了激流当中,足足被冲出十米开外。下游五六米的地方,竟是后来淹死了胡坪湾胡新八的深深的水湾。幸好小时候背着父亲偷学会了游泳,我扔掉书包,一阵蛙泳游上了河岸。

我坐在河沿的浸满雨水的草坪上,气急败坏,任由雨水铺天盖地……

(四)

二哥就业了。

农村干部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历史,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而宣布结束。但是,二哥的就业仍在父亲的安排下进行着。

先是在公社粮管所做了一年收粮员,粮管所裁员后,又被送到蕲州横坝头煤矿做了挖煤工人,煤矿因为枯竭而关闭了,二哥进了公社企管会做起了矿管会计。

这时候,二哥心中终于有了一个服贴的人,那就是公社分管企业的革委会副主任胡仕明。

1978年7月,我高考落榜,在父亲的安排下,参加了大公公社文教站招录民师的考试。与第二名比较,我以领先一分的成绩居全公社参考60多人第一名。于是,我有了投身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在胡坪小学教书。

在胡坪小学教书期间,我有过两次恋情。在那个苦逼的岁月里,我的初恋和续恋都以失败而告终。 

初恋是因为该死的农村粮户口遭遗弃,续恋却打上十年文革的烙印,让父辈的恩怨情仇给断送了。

可恶的是,遭遗弃,被打压已经痛苦万状了,二哥却雪上加霜,无端生出个"杀人"事件,让我九死一生。

那天下午,我召集全体教师在学校操场上开会,传达代理校长在文教站听取的会议精神。

操场上,一眼就能够望到河边通往我家的机耕路,我留意到大哥和二哥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不一会功夫,父亲来了,带着从未有过的表情,厉声对我说:"回去!"那是比命令还要生硬的语气,那姿态,没有任何商量的。

我说:"在开会。"我试图以工作为重说服父亲。

"开什么鸟会?走,回去!"父亲漆黑着脸,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我吼道。似乎我稍有迟缓,父亲就会扇我的耳光。

我和所有人都震惊了,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脑子里急速地搜寻着在哪儿做错了什么。几乎所有老师都一路陪我随父亲回到了家。

家里,母亲、大哥和二哥在堂屋里气愤地嚷着什么。大队支书龚和平也在家里,他嚷了一句:"太银哪,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那是错误的想法。"

我仍然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一脸愠怒,坐定在堂屋桌前。

突然,二哥摁住我的肩膀,使劲在我的后腿上踢了一脚,把我打跪在父亲面前,口里叫着:"给我跪下。"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见,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叫,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屈辱和所有的尊严,这时候交织在心头,让我没有眼泪,没有悲哀。

隐约中,听见父亲说了一句:"天底下女人多的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个人的女儿?还要去杀人?"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在文革其间有过互相批斗的近乎不共戴天的人。

杀人?我怎么杀人了?在哪儿杀人了?窦娥般的冤屈让我静下来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代理校长在公社文教战开会期间,到续恋做工的地方去过。我走后,公社企管会主任胡仕明把二哥找了去,说有人告诉他,我在续恋那里举剪刀杀人。于是,二哥不调查,不询问,约回了大哥,在父亲面前制造了这个天大的冤案。

我死一般的沉寂,满腔的委屈和愤怒让我把憎恨指向二哥,一次次的蛮横,一次次的羞辱,你还是我的二哥吗?胡仕明的话你甄别了吗?兄弟到底做了什么,你不会问一问再说话吗?

在胡坪小学所有老师面前,我的尊严,我的人格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这个家不能呆了,我想到死,但是我心有不甘,我抱定了出走的打算。《红楼梦》贾宝玉的出家情景,在我脑子里萦回着,莫失莫忘,不即不离,见鬼去吧。别了,父亲母亲;别了,我的胡坪!

从地上爬起来后,我任由所有人的叽叽喳喳,默默地穿上我自己攒钱买来的"解放鞋",系好鞋带,死一般地躲进我的房间。

在房里,我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来临……


作者  龚太银

[简介] 龚太银,1961年10月出生,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人,大学本科学历,中共党员,现职蕲春县教育督导室正局级督学。喜爱教育理论研究和散文、现代诗、古体诗词创作,著有《素质教育研究》、《面向21世纪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21世纪教师职业技能教程》等书,所撰散文、现代诗、古体诗词在报刋杂志和网络媒体上均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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