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声
■施平
有位名叫草婴的老先生，或许大多数人从没听说过，但有可能读过他翻译的书籍，比如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的经典作品。在国内，草婴以一人之力，译完了托尔斯泰的全部小说。10月24日，这位93岁的老人驾鹤西去。
草婴是中国唯一获得过“高尔基文学奖”的翻译大家。对于其学术生平，人们包括其家人、学生以及所有的同行，最为敬佩的是他的治学态度严谨到近乎严苛，翻译一本书之前，不仅要先把原作通读几遍甚至十几遍，还要做记事卡片。比如翻译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因为书中共有559个人物，草婴便做了559张小卡片，将每个人的姓名、身份、性格特点等，一一写在上面，直到把整部原作理解透了，才开始动笔翻译。翻译《一个人的遭遇》时，他还请了老朋友孙道临朗读译文，听到不顺之处就记下来，然后改正拗口之处，作音韵上的调整。草婴的夫人盛天民说：“他就像他的笔名一样，小草，虽然渺小但特别坚韧，无论当时生活多艰苦，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翻译、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纪念草婴，也是在呼唤一个时代。这是草婴生前一位挚友的肺腑之言。笔者以为，这话说得深刻，值得深思。
这位名誉中外的翻译大家，曾戏称自己是个“三无”者，即没有工资收入、没有组织编制、没有职务职称。几十年来的生活，就靠着稿费支撑。即便年届退休，早年曾工作过的单位按文件规定，可以为他申请离休待遇，可草婴放弃了。他说：“我可以靠翻译生活，不必申请离休待遇。”
一位“三无”者，却将自己毕生的精力倾注在俄语作品翻译上，终究是为了什么？去年的这个时候，草婴再获上海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时，卧病在床的他委托夫人带去的获奖感言，或许稍可解释。他说：“我在青年时代立下了志愿：做一棵朴实、平凡但是强劲刚毅的小草，给黄土地增添一丝绿色。”
言简意赅，大音希声。在这么一位公认的大家身上，我们该汲取些什么，又该从中领悟到什么？联系当下的书法艺术创作，甚至包括我们的生活，我认为至少有两点。
一是他的谦卑与自律。即便有“一人译全托尔斯泰，全世界只有他”的美誉，以及“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中国译协副会长等众多光环，但草婴仍然低调行事，从不张扬。他拒绝当领导，只为一心一意搞翻译，几十年来，每天只翻译一千来字，始终保持着严谨和精致的工作姿态。
在我们的周围，或受资本推动和娱乐第一等有违严肃创作的风气渲染，出现了一天“创作”十张乃至二十、三十张作品的新闻，甚至有人一周之内便可完成一个个展作品的奇迹，直接导致了书法展项多而不精，泥沙俱下、良莠不齐等现象。还有的书法教师，课徒过程从来不让学生临摹经典碑帖，一味将自己的作品作为“教材”，让学生直接临摹便投稿参赛，一旦获奖，即四处张扬，弹冠相庆。
时代在变，书法艺术创作也在变，变的是多元化的形式和技法，不变的是观赏者对精品的渴求，以及书法家应有的定力。当今的书法艺术工作者，如果也能像草婴那样，对待自己作品的要求犹如生命那样珍惜，想来也就不会敷衍了事。毕竟，亮出作品的同时，也亮出了自我的心灵。
二是他的执著与敬业。草婴曾说：“我一生只做一件事，翻译文学作品，无怨无悔。”20世纪70年代末到1995年，草婴完成了400多万字的《托尔斯泰小说全集》翻译工作。上海市翻译家协会第二任会长夏仲翼回忆：“每次去草婴家，他的桌上永远摊着俄文原本和他的译本，不停地修改、润色。”夏仲翼说，作为译者，草婴的文学感觉灵敏，很有眼光，他的选题、他认为值得介绍给中国读者的作家，事后总被证明确实符合读者的需要。
草婴给我们后来者在自律与敬业方面，树立了学习的楷模。在他的面前，我们还有值得浮躁的资本和狂妄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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