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伊犁

伊犁是幸运的。与西部边塞其他地域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山眷水顾、独享天秀了！这些感慨来自疾驰路上车窗外丛丛飘摇的杏花。

四月的塞北，积雪消融，和煦的酥阳传递着温情。但花草却还把绿色的梦，沉睡在根茎里，以至于车过赛里木湖时，见到的依然是寒冰封面、白雪覆山的景色。但邻近的伊犁，却已走在了季节的前面。无怪乎文友惜妍女士在电话里急切地敦促我们——如果再不来，伊犁的杏花就开败了。

好在二百公里的距离不算遥远，终于选定时日，邀几个文友，以杏花的名义，向伊犁进发。车轮刚启动，心就模仿着杏花，慢慢地开始绽放了。

想到杏花，记忆里总会涌出些许唐宋的诗韵，“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唐·李商隐《日日》），将杏花与春光联袂在一起，告诫人们，珍爱美景珍惜韶华。“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宋·苏轼《蝶恋花》）则是用白描的手法，把杏花的特质细腻地描绘出来，让我们体味每一朵花瓣的意境。细细品味，这些诗大都表现的是江南风韵，情意稍显柔弱精细了些。我想，这和他们参照的对象有关，充其量也只是几垄杏树或一座果园，与伊犁浩荡的万亩杏林相比，定然是少了壮阔场景和磅礴气势的。

就特质而言，无论南方还是北国，杏花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改变人们对杏花气质认可的，是它的生存背景。把一束娇艳扎根在朔风肆虐的北方，它的生命里必不可少地会浸染坚毅的品行。能把漠北腹地，误作秀丽江南，显然是杏花衬托的功效。

虽然熟读了许多诗句，但当一株株杏树举着粉白的杏花，朝我们蜂拥而至的时候，原本拥挤的词赋立刻被惊艳覆盖了，只剩下贪婪的目光，在一丛丛花束间左右流连。惜妍告诉我们，伊犁今年的气温特别高，万亩杏园的杏花前几天已经开败了，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距市区百余里的龙口水管站，这片正在绽放的杏林，虽不及万亩壮阔，却也足以表达出杏花美艳的情韵了。放眼望去，满目的杏花唤醒的是一季春天。

偶而有几只蝴蝶翩然翻飞，或许也和我们一样，迷醉在烂漫之中，已无法选择停歇的位置。靠近花蕊，目光就很难分出哪个是蝶，哪朵是花了。

忽然，从杏林中窜出一只黄狗，冲着我们汪汪小吠，惊飞起那几只迷踪的彩蝶，却也让田园的恬静一下变得生活起来了。追着黄狗出现的，是一个六、七岁的维吾尔族小男孩，好奇地盯着我们这一群赏花者，看到有相机镜头对着他，咧开有豁牙的小嘴，羞涩地笑了，竟和身后的一树杏花，开的一样纯净。顺着男孩来的方向，在叠花掩映中，依稀显露出一座毡房，那应该是男孩看护杏林的家园。对他而言，这些杏花，是他家园的一部分，司空见惯，平常之物。让他诧异的，是我们对杏花的艳叹和追捧。也许为了引起我们更大的惊叹，小男孩忽然利索地爬上树杈，摇摆起来，随着他身体的晃动，那一树的花瓣纷纷飘落，一场艳丽的杏花雪，洒满了丛林间，正符合了北宋诗人王安石的《北陂杏花》：“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此时的心情，就像刚刚沐浴了甘霖，一种酣畅，充盈其中。

在返城晚宴聚会上，伊犁文友板着手指叮嘱我们后面的行程——五月来看粉红的桃花，六月欣赏金黄的油菜花，到了七月，你一定要来观赏紫色的薰衣草花，那个香味，啧啧，几里之外，都芬芳扑鼻。他竖起的手指和竖起的自豪一样，渗透出对这块土地的眷恋。

伊犁真的很幸运！在这里，繁花找到了依附的土壤，美文找到了风韵的篇章。在这里，有那么多人眷顾这片钟灵毓秀的山水，有那么多心倾听土地深层的律动。

如果绽放，是花朵最真挚的表达，那么呵护，应该成为人类，最崇高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