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姒姓即祝融八姓之己姓，来自禹母脩己

文/吴锐

西周末年，当幽王之时，天灾人祸不断，王室岌岌可危，司徒郑桓公看到情势不妙，急急想搬家避祸，他问太史史伯搬到哪里好，史伯劝他不要搬到南方去，因爲楚人如日中天，必然代周而兴。史伯分析道：

天之所啓，十世不替。夫其子孙必光啓土，不可偪也，且重、黎之后也。夫黎爲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章，虞、夏、商、周是也。……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爲夏伯矣，大彭、豕韦爲商伯矣；当周未有。“己”姓：昆吾、苏、顾、温、董；“董”姓：鬷夷、豢龙，则夏灭之矣。“彭”姓：彭祖、豕韦、诸稽，则商灭之矣。“秃”姓：舟人，则周灭之矣。“妘”姓：邬、郐、路、偪阳；“曹”姓：邹、莒，皆爲采、卫，或在王室，或在夷狄，莫之数也，而又无令闻，必不兴矣。“斟”姓，无后。融之兴者，其在“芈”姓乎？芈姓夔、越，不足命也。蛮芈，蛮矣。惟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

韦昭对上述八姓注解说：“'八姓’，祝融之后八姓：己、董、彭、秃、妘、曹、斟、芈也。……〔己姓〕五国，皆昆吾之后别封者，莒其后。'董姓’，己姓之别，受氏爲国者也。有飂叔安之裔子曰董父，以扰龙服事帝舜，赐姓曰董，氏曰豢龙，封之鬷川；当夏之兴，别封鬷夷，于孔甲前而灭矣。《传》曰：'孔甲不能食龙而未获豢龙氏，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对比《左传·昭公十二年》记楚灵王语云：“昔吾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见得芈姓楚人和己姓昆吾确实是连理同枝。《左传·哀公十七年》记卫侯梦于北宫，见人登昆吾之观，被发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丘，绵绵生之瓜。”《山海经》多次出现昆吾之山、昆吾之丘。卫侯所梦的昆吾，应该在卫。“旧许”也在卫境，后来南迁，至今在河南还有“许昌”的地名。

昆吾是己姓，也有说是姒姓的。《汉书·人表》顔师古注：“昆吾，姒姓国。”按《国语·晋语八》记晋平公有疾，梦黄能入于寝门，韩宣子问出使晋国的子産，子産号称博物君子，回答说：

……昔者鲧爲帝命，殛之于羽山，化爲黄能以入于羽渊，实爲夏郊，三代举之。夫鬼神之所及，会其族类则绍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侯祀百辟，自卿以下不过其族。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其或者未举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爲尸。

韦昭《解》：“董伯，晋大夫。神不歆非类，则董伯其姒姓乎？尸，主也。”让董伯主持对夏的祭祀，暗示董、夏同姓。董增龄《国语正义》已经这样解释：

案《礼纬》，禹母脩巳吞薏苡而生禹，故姓姒。“薏苡”，古通作“意宫”，宫从反己，已者四月阳气已出，阴气已藏，万物见成文章，故氏有夏。则宫有终己之义，是己姓即姒姓，韦故以董伯爲姒姓也。

顾颉刚先生据此指出，商纣王之妃妲己即妲姒；戎州己氏疑亦姒姓。春秋中惟莒爲己姓。《史记·历书》、《汉书·律历志》并以“戊己”之“己”释“辰巳”之“巳”。俞正燮与马叙伦说“己”、“巳”本一字。于省吾《双剑誃诗经新证》序“有形讹又继之以音假而本义湮者，如'己’，古'纪’字。'己’譌爲'巳’，又假爲'以’。”总之都足以证明夏之姒姓即爲祝融八姓中之己姓。

东汉王充《论衡·物势》云：“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又云：“午，马也。子，鼠也。酉，鷄也。……申，猴也”，已经提出十一种生肖名。东汉赵晔《吴越春秋》中有“吴在辰，其位龙”，恰好补上了“辰龙”，从而补足了十二生肖。

顾颉刚诸前辈花了很大力气证明姒姓和己姓字义相通，其实姓来自母系而非父系。禹的母亲叫脩己，《淮南子·脩务训》称：“禹生于石。”高诱注：“禹母脩己感石而生禹，折胸而出。”按上述“己”、“巳”本一字、“巳”可以假爲“以”的论证，脩己可以叫脩以，夏族的姒姓归根结底是来自脩以。

既然姓来自母系而非父系，那麽姒姓与姬姓不是一姓之分化，最多是表亲关系。《吕氏春秋·审爲》载：“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高诱注：“狄人，玁狁，今之匈奴也。”西周在西北方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玁狁。《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晋平公派司马女叔侯到鲁国督促鲁国归还鲁国侵占的杞国领土，鲁国归还不多。晋平公的母亲是杞国人，很是生气，平公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叔侯。叔侯反对晋国对异姓偏心，说：“杞，夏余也，而即东夷。鲁，周公之后也，而睦于晋。以杞封鲁犹可，而何有焉？鲁之于晋也，职贡不乏，玩好时至，公卿大夫相继于朝，史不絶书，府无虚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鲁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宁夫人，而焉用老臣？”郑国也是姬姓封国，也反对晋国帮助杞国。子大叔说：“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婚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云之？”杞国是夏族直系，姒姓，可是姬姓根本不承认姒姓与姬姓有任何同枝连理的关系。《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晋平公动员郑国、卫国帮助杞国修城，郑国的子大叔见到卫国的大叔文子，与之语。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婚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云之？”杞国女子不仅有出嫁到姬姓国的（晋平公之母即是），鲁国女子也有嫁到杞国王室的（如《左传·成公四年》之叔姬），但在姬姓眼里始终是异族。这令人想起鲁国季文子所说“楚虽大，非吾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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