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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女神高唐神女:为牛郎织女搭桥的喜鹊

文/叶舒宪

春花秋月,是世界的诗性文学最常见的歌咏主题。伤春悲秋,则是我们中华文学的一个原型表现传统。就古代文学而言,牵牛与织女的凄婉爱情神话给中华文学的悲秋主题带来年复一年而历久弥新的动力和生机。下文首先探析鹊桥意象发生与神女的关系,从另一角度审视女神文明在父权社会中的遗留。

众所周知,织女是以善于纺织为特征的女子形象,牛郎是以牛耕为基础的农夫形象,华夏农业文明自古就把男耕女织作为和谐社会的理想。不过,当代考古学发现却揭示出:在标准的男耕女织的社会分工模式出现以前很久,史前先民曾经经历过一个“女耕女织”的阶段。也就是说,当社会团体中的男性成员们还在忙着外出打猎时,是留守家园的妇女率先发现了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并且率先掌握了农作物的培育技术。女性发明农业之后相当一段时期,她们都是农业生产的主角。后来男人们才逐渐放弃狩猎生活,加入到农业生产中来。与史前的女耕女织时代相对应,在意识形态上流行的是先于男神的女神宗教和神话。考古学家在整个欧亚大陆各地的发掘表明:一种只供奉和崇拜女神的文明,自2万年前到5千年前曾经普遍存在。这些新的文化发现对于考察古代神话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视角。下面就试解析鹊桥这个母题的由来。

关于鹊桥的记述最早见于汉代文献。《岁时广记》卷二十六引《淮南子》:“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汉代末年的《风俗通义》也说:“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汉代的这两种说法不同:一个说乌鹊,另一个说鹊;一个说乌鹊自愿填河成桥,另一个说是织女让鹊搭桥给自己渡河用。两种说法的共同点是:鹊只与爱情离合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织女相关,而不与男主人公牛郎发生直接的关联,甚至没有提到牛郎的名字。这一点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却是意味深长的。因为这一点清楚地表明:国人习惯称为“牛郎织女”的故事,本来的真正主角是女性一方,不是牛郎一方。这与上文中讨论的七夕神话在史前大传统的一级编码为女神对应女儿节的情况相关。

更有甚者,如果以传承活态的乞巧民俗而著称的甘肃西和县乞巧节为参照,则在当地女性参与的乞巧节祭拜礼俗中,只能看到织女的替身巧娘娘受到隆重祭祀,根本见不到男方即牛郎的一点踪影。从现实中依然一年一度上演的乞巧节活态神话剧看,汉代文献记载中的七夕神话内容是比较接近原生态的叙事:使鹊搭桥填平银河的是织女,亲自走过鹊桥去会情人的还是织女。在这里,男方牛郎似乎只是一位无足轻重的角色,至多也是一个相对被动的陪衬角色。如果不是织女一方的单方面努力,借助超自然力,所谓七夕相会也就没有可能了。所以我们需要本着追溯本源的原则,用“织女牛郎”的说法替代父权制社会中改变了性别顺序的“牛郎织女”说。以这种女性主动的认识为前提,可以进一步从有限的资料背后去探索失落的女神文明之信息。

从古诗所言“乌鹊南飞”就可以知道,鸟雀的规则性出没其实也是一种季节变换的征兆。什么“布谷鸣春”、“春江水暖鸭先知”,就是古人从布谷鸟和鸭子的叫声就听出春季到来的信号。大雁乃至其它禽鸟飞向南方,则是秋天来临的物候。在七夕的天象中出场的银河与填河的乌鹊,其实都是秋季来临的征兆。这就是神话背后的隐情,值得今天的学人去发掘。

《古今注》卷中说:“鹊,一名神女。”《说郛》卷三十一《奚囊橘柚》云:“袁伯文七月六日过高唐,遇雨宿于山家,夜梦女子甚都,自称神女。伯文欲留之,神女曰:'明日当为织女造桥,违命之辱。’伯文惊觉,天已辨色,启窗视之,有群鹊东飞。有一稍小者从窗中飞去,是以名鹊为神女也。”高唐是著名的古代艳情故事发生地。楚怀王梦遇神女的事件经过宋玉写的《高唐赋》而在文学史上传为尽人皆知的佳话。如果按照以上记载,为牛郎织女搭桥的喜鹊是来自高唐的神女所化成的,那么就可以说高唐神女就是性爱女神的置换化身。正如古希腊神话让一位阿佛罗狄忒女神(维纳斯)来主管人间性爱事物,中国的高唐神女显然也是为人间的旷男怨女之结合牵线搭桥的神秘中介角色。她所化身为鹊这个神话情节其实也不是哪一位作者偶然发明出来的,而是遵循着近万年以来的女神宗教信仰的传统——鸟女神的观念。

希腊的阿佛罗狄忒女神的标志是一只鸽子,而在西亚、印度和地中海史前文化和早期文明的考古文物中,鸽头或者鸟头人身的女神形象屡见不鲜。当代女神研究家已经将此类形象上溯到新石器时代的女神宗教。

在古代中国的礼教笼罩下,性爱方面的事情,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肮脏污秽之事,像高唐神女这样主管性爱的女神也只能以隐形的、隐喻的、半遮半掩的形式在幻梦中出现。

所谓高唐梦、阳台梦或者巫山云雨(《红楼梦》写贾宝玉初次性爱经历,用的章回标题叫“贾宝玉初试云雨情”),都是用神女故事所发生的地点及其气象变化来隐喻表达性爱结合的。这在中国汉族文学史上形成了一种因袭不变的表现传统。隐蔽和隐藏的最终结果是把真实身份隐掉了,也就逐渐被后人所遗忘。

“鹊桥”这个神话意象在牛郎织女神话中充当着沟通银河两岸、使天堑变通途的关键功能,关系到男女主人公是否能够相会,所以是非同小可的。这样的神秘职能又不是所有的人间力量和智慧所可企及的,必然需要借助于超自然力。在史前女神信仰的时代,这类超自然力的代表就是女神,所以由高唐神女来化作喜鹊,让大批喜鹊的自我牺牲为织女牛郎相会创造条件,这透露岀女神时代特有的神话想象如何在父权制社会中经过变化改造而遗留后世的。其结果是女神的身份逐渐被隐去而遭遗忘,剩下的只是女神的化身动物一一鹊。

女神以自己的超自然神力如何能够独自填平天空上的银河,我们在至今流传河南民间的口传神话中还可以找到实例:乌龟变作老人,预告伏羲女蜗兄妹如何藏进他的龟甲之中躲过天塌地陷、洪水滔天的宇宙浩劫。灾难过后,女蜗站在伏羲的肩膀上,用兽皮筋缝好了天上的大裂缝(银河),又用五色石子填补上天空中的无数小洞(即星星)。他们兄妹二人居住在玄鼋山的玄竄洞(又名轩辕洞)内,繁衍后代人类。上帝因为乌龟老人对人类有救命和再造之恩,特封他当了玄武星座。也就是后人供奉为玄武真君或玄武大帝。

陕西长安城太极宫(隋朝大兴宫)北面的正门叫玄武门,可见古人在地上的建筑如何尊奉天人合一逻辑而规划(绝不像今人胡乱开发和随意建筑)。唐高祖次子李世民于此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李建成),自己先被立为太子,随后登上皇位。唐代长安大明宫北门也叫玄武门。这个玄武门比唐太宗兵变的那个还要有名,因为唐代政治兴废的一些重要事变皆与此门有关。如唐玄宗李隆基除韦后、唐代宗李豫除张后皆发难于此玄武门。北京复兴门外原来有真武庙供奉玄武大帝,陕西合阳县还有玄武殿,南京的玄武湖闻名海内外,恐怕如今很少有人去追究这些名目背后的天人合一的星象学知识底蕴吧。

邻邦缅甸有情人星的传说:很久以前,一对要好的青年男女,因为出身贵贱不同,在人间不能结成夫妻,死后变成天上的两颗星星,一个住在日出前的东方天空,一个住在日落后的西方天空,每过三年他们都飞到天空的正中来相会。

缅甸情人星的例子表明,用人间男女之间的爱情离合来解说天上的星移斗换的变化现象,是各民族神话思维的一种通则。

本文为作者《乞桥·乞巧·鹊桥:从文化编码论看七夕神话的天桥仪式原型》论文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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