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识优秀女青年

搭讪即公关。会不会搭讪，事关一个人的生存质量。所以 “搭讪学”，已成一门显学，台湾有本叫《搭讪圣经》的书就十分畅销。
　　
　　我听说过的最奇怪的搭讪，发生在女厕所，时间在半夜。
　　
　　一位女工在上厕所，然后一个男人走进来，做走错厕所状，然后与之搭讪；又然后，乘搭讪之机抢走了女工的手机。
　　
　　这是不久前发生在本城的一桩新闻。读毕稿子，我绞尽脑汁为两位当事人设计台词，就是想不出走错了厕所，还有什么可以搭讪的。按常理说，任何人一发现走错厕所，第一反应是立即退出。他们能搭讪些什么？这条短短的新闻没有回答， 在“搭讪学”上留下了一个很有学术价值的谜团。
　　
　　就我本人而言，最失败与最成功的搭讪，都发生在列车上。
　　
　　18岁时，第一次单独旅行。在起点站上了一位漂亮姑娘，在我对面一坐下就哭。
　　
　　年轻时，每个人都有一点点恶毒的浪漫。看着对面这个姑娘伏在小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呜呜，我没有同情，反而有莫名的兴奋与妙想，猜她为什么哭，更多地是想怎么一展手段，让她破涕为笑。
　　
　　时间，已清澈地过滤了尴尬的搭讪细节。我好像最后也没能与姑娘搭上一句话。如今，我只记得那姑娘抬起头时，那怔怔的目光，还有脸上两道动人的泪痕。
　　
　　所以，现在一看到法制新闻里，所谓某某歹人“搭识不良女青年”的说法，我就万分反感。搭识，不就是搭讪后认识吗？这个词，读起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卑下的情感色彩？我得承认，作为一个内心丰富的男人，希望“搭识”一位曼妙的女子，一直是我年轻时乘坐火车的动机之一。
　　
　　火车旅行是个浪漫的过程。这个浪漫，体现为可静可动。静，可以在短短几个小时读完一本平时懒得翻的书。动，则是可以认识平时你不会主动认识的人，在心理上处于一种好整以暇的进攻状态。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搭讪，在大部分时间里简直是你惟一能做的事。
　　
　　有一年，我坐上了一趟终点站为上海的特快列车。在埋头七八个小时读书之后，在途中一个大站准备下车。一对年轻人也站起来收拾行李，这大出我的意料，因为我一直以为这是一对上海情侣或夫妇。
　　
　　目光交接，发现他们也一脸惊奇：“咦，你不是上海人？” “你们也不是？”我答。显然，双方的判断都失误了。又显然，双方对上海人在心理上都是封闭的，至少在火车上是封闭的。在下车前短短的半小时，我们热烈交谈，找到了可以开列清单的许多共同点。正好，他们第一次去的城市，我几乎熟悉每一条街巷。下车后，我顺路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成功的搭讪，犹如北京天坛的回音壁。你轻轻耳语，对方就能听到你的真实。
　　
　　后来，我参加了这对年轻人的婚礼，吃了他们孩子的满月酒。看着他们白手起家，从租住破旧的公寓，到成为拥有两家公司一家工厂的实业家。我们都没有忘记，那种亲戚般交往，正是从下车前的半小时开始。
　　
　　所以，我的经验是，要打下厚实的“搭讪学”底子，得从多坐火车开始。不知为什么，飞机上就是不太适宜搭讪。我最长时间坐过19小时的飞机，但就是找不到火车上的感觉。
　　
　　你如果实在内向与羞涩，我建议可以从搭讪女列车员开始。越漂亮的女列车员越好搭讪。长相漂亮的女子，大部分都内心明亮，这也符合心理分析的常识。当然啦，最漂亮的女列车员，基本都分布在进京列车上。我有一个当列车员的表侄女告诉我，她所在的进京列车，乘务员都是在职业学校的空乘班上招聘的。
　　
　　关于女列车员的美好形象，我读过一首聂绀弩的旧体诗，虽然这诗也许与搭讪无关，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一下：
　　
　　长身制服袖尤长，
　　叫卖新刊北大荒。
　　主席诗词歌宛转，
　　人民日报诵铿锵。
　　口中白字捎二三，
　　头上黄毛辮一双。
　　两颊通红愁冻破，
　　厢中乘客浴春光。
　　
　　这是文革时期东北进京列车上的乘务员。我估计，当时聂老身为被改造的反动派，不方便与女列车员搭讪，抓耳挠腮之后，才有这般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