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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之谊教育同道


□ 孙海雄

沈同芳(1872——1917),原名志贤,字幼卿,一字友卿,号越若,一号蠡隐,又号炊累,江苏武进人。出生寒门,幼读私塾,10余岁时,因家贫付不起学费,父母打算让他辍学。塾师很赏识他的才气,说“此子才不可弃也,吾愿教之而不收束修”,这样才得以继续读书。友卿果然不负老师的期望,勤奋读书,16岁考取秀才,20岁中举人,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22岁时金榜题名,考取恩科三甲第68名进士。而张謇先生也正是在这一年中了状元(一甲第1名进士),故二人有同年之谊,他们的初次相识亦在这次京师会试。在此之前,张謇先生与友卿的同乡何嗣焜(字梅孙,与张謇一个是淮军将领、署理直隶总督张树声的幕僚,一个是淮军将领吴长庆的幕僚)有着多年的深厚友谊。次年五月,友卿授翰林院庶吉士,以能文而名动京师,士大夫咸与结为文友。光绪二十四年散馆,出任河南唐县知县。当时唐县地瘠民贫,盗贼蜂起,百姓争利,纷争不休,讼事频仍,友卿到任还不到2年便积劳成疾,遂引疾回乡养疴。病愈后游宦四川、山东两省。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乙巳,聚集在上海的士绅和有识之士有感于帝国主义列强对我中华的欺侮日甚一日,大家群情激奋,“谋教育、谋实者会相望,踵顶相错,笔舌相磨砻”,咸以为我中华之有外侮,在于国家积贫积弱,教育不兴,民智未开。于是共议成立江苏学会(后改江苏教育总会),推举张謇先生出任会长。友卿也加入教育总会,并成为常驻会的文书,办理日常的文牍之事。作为会长,张謇先生常与这位同年就起草文案的内容相商榷,以至有时更漏数下,门外的早车已经辚辚作响了,还在房间里继续讨论,可见二人的执著认真。沈友卿后与袁德芳将总会历年的文案汇编成《江苏教育总会文牍》。

宣统元年(1909)沈友卿应两广总督袁树勋之聘,赴广东督署负责文案。辛亥革命前夕,友卿又回到江苏,在巡抚程德全手下任参事,曾为光复江苏奔走联络,被列为参与江苏光复的志士。1912年1月民国成立,友卿应同乡庄蕴宽(时任江苏都督)的邀请,任江苏都督府秘书长,4月随庄一起去职。1914年出任江苏巡按使署实业科主任和顾问。1917年突患痢疾病逝。

沈友卿工诗善文,尤擅骈文。徐世昌编选的《晚晴簃诗汇·卷一百八十二》中选录他的一首诗。著有《万物炊累室类稿》、《万物炊累室乙集》、《羲亭诗稿》和辑有《鸾箫集》等。其中《万物炊累室类稿》由张謇先生作序并题笺。张謇先生在序言中称赞友卿的文章“文采彬郁,语澈中边,稜稜有锋而体之以质”,“能以文字概古今之要,通官民之邮,不拘一方,因事异宜”,是培养造就书记人才的好教材。《万物炊累室类稿》中载有《中国渔业历史》,首次提出海洋权益、制海权等概念,开国人之先河。钱玄同署名的《四家公牍选》中也把樊增祥、沈同芳、饶宓僧、郑裕孚等四人的时政文章合刊出来,作为文牍的范文。

沈友卿约在民国元年壬子(1912年)前后受张謇先生之请,任其公子张孝若的国文教师。友卿撰《通州张氏家塾经史国文初习科答文》,张謇先生为之撰序,该书于民国元年七月由中国图书公司出版。

概而言之,沈友卿的人生轨迹与张謇先生多有交集和共同点,他们同参加光绪二十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恩科殿试,一个大魁于天下,一个中了三甲进士,有同年之谊;他们都是文章家,文采可观,都曾橐笔江湖,为大吏办理文牍(张謇先生曾入吴长庆之幕,而沈友卿则曾是两广总督袁树勋、江苏巡抚程德全、江苏都督庄蕴宽的幕僚);他们都有志于教育救国,是江苏教育总会的同会,一个任会长,一个是庶务部书记员,执掌公牍文案,常在一起商榷公牍的起草;他们虽都是科举出身的逊清遗臣,思想概念却并不守旧,响应共和,锐意改革,其教育思想颇领先于时;沈友卿还做过张孝若的国文教师。张謇先生对这位同年的文采颇为赞许,为他的《万物炊累室类稿》等著作撰序书笺,二人的友谊持续二十多年。

先曾祖父孙伯龙是张孝若的启蒙老师,先祖父孙蔚濵随父到海门常乐张氏家塾伴孝若公子读书2年,尝有幸面聆啬公謦欬。宣统三年(1911年)至民国二年(1913年)就读于张謇先生创办的银行专修科,曾先后在张謇先生创办的张氏实业集团的崇明大生二厂、上海大生事务所、通泰盐垦实业投资公司、淮海实业银行等企业工作,累计长达十余年之久。对这位创实业、兴教育、办公益慈善事业,泽被桑梓的同邑前贤的丰功伟业、道德文章仰若斗山。与费范九、包谦六等本邑文人一样,由于对张謇先生景行行止,于是爱屋及乌,在书法上也刻意私淑“张南通”。蔚濵公曾反复临习张謇先生的墨迹,略得仿佛。下面是蔚濵公于民国卅二年癸未(1943年)48岁时抚张謇先生为沈友卿《万物炊累室类稿》所撰序言的墨迹,书家以为尚能得“张南通”几分神韵否。

2016年7月9日


孙蔚濵临张謇《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一


孙蔚濵临张謇《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二


孙蔚濵临张謇《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三


孙蔚濵临张謇《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四

注:先祖父孙蔚濵在兄弟三人中行二,故自称“孙中子”。

附:张謇《万物炊累室类稿序》释文

光绪初叶,各行省文武大臣,能以采纳忠谠敬礼士大夫著重于海内者,在粤唯张靖达公树声,在苏唯吴武壮公长庆。二公皆庐州人。方其在职,论军国利害大要,率喜用书,故书数倍多于公牍。于时张公幕府则有武进何梅孙嗣焜,贺县于晦若式枚,如皋顾延卿锡爵;吴公幕府则有泰兴朱曼君铭盘,江都束畏皇纶,海门周彦昇家禄,闽县林怡庵葵及謇。幕俸唯粤给校优。若吴公之客,则月裁三数十金耳。然同时诸人从吴公,自江宁而山东,而朝鲜,而奉天,聚处一军,以文章义理相切劘,辨难纵横,意气激发,极朋友之乐,而未尝有厌薄之思。武壮、靖达既先后殂逝,当时两幕之人,遂风流云散,各还乡里。而謇与梅孙每相遇,从容道故,辄不胜府主醴酒之怆怀。繇是以来,垂三十年,如二公者耳目之前,邈不可遇。即忠规邃识如何梅孙,雅裁赡藻如于晦若,朗朗高趣如顾延卿,瑰奇逸宕如朱曼君,窾窾中理如束畏皇,倜傥有节如周彦昇,清通简素如林怡庵,求诸今代,亦岂易得。是七八人者,数其姓名,大半物化,求其当时应用所成,厚盈数尺之稿,乃亦不知蘦落摧烧于何所。闲存私作十不过二三则。岂非人世至可悼叹之事哉。

武进沈君友卿,梅孙乡人也,与余为甲午同年,初识于京师,既改河南知县,旋引疾归。方友卿作令时,余营通州一县之实业,屡蹶屡起,及谋教育而事益苦,以一身任书记之役,旁无助者。乙丙之际,海上士夫惕于外侮之日亟,于是谋教育、谋实者会相望,踵顶相错,笔舌相磨砻,而友卿亦以是来会,翰扎之事,壹以任之。时或商榷异同,更漏数下,车辚辚犹在户也。既而应大府之辟,游鲁游粤,踪迹又睽。然每与邸抄中读斩新之章奏文字,辄语人是必出友卿手。于是人人以为文字之适用于世,莫友卿若。而余设国文专修科于通州,注重于章奏、笺启、叙记三类,以为可以尽应世之用,并告友卿,谓当今之世,能造就百数十书记人才,亦识时事业也。顷者友卿复归,出示近数年间所作,都为一编,名曰类稿。凡在海上者大都为余所寓目,其代人章奏及一切文牍,凡已宣示者,仿近人薛庸盦文编之例,别为外编。夫文采彬郁,语澈中边,稜稜有锋而体之以质,友卿之所长也。能以文字概古今之要,通官民之邮,不拘一方,因事异宜,举世之所重也。以友卿之所长,准举世之所重,则是编岂非造就书记之资乎。与友卿同县者尚有屠敬山、孟莼生、庸生,此于汉季亦徐、陈、应、刘之选,因叙是编及之,亦以见常州之多才而瞻仰身世之感,亦由之而无穷也已。

宣统三年七月通州张謇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一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二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三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四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五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六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七


张謇书《万物炊累室类稿序》之八


沈同芳翰扎


沈同芳诗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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