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6岁，回寿县老家过年。北方大地，呵气成霜。清晨，我们几个小的挤在奶奶的小床上，吃着成洋哥从上海带回的大白兔奶糖，透着小窗，等着公鸡打鸣，爹说好，天一亮就接我们去舅爹的早点铺。
小孩们看得很稀奇，雪白的大馒头，比脸还大的肉包子，雪菜馅的菜包子，扭成蝴蝶形状的花卷…舅爹的早点铺开在寿县城外，除了面食，还有大饼、油条、春卷、糍粑、狮子头、麻花、韭菜盒等炸食，喝的有糊辣汤、红豆稀饭、白米稀饭。
可能你很难和自始在南方生活的人，说出北方食物的恢弘富足------冬至後开始，全镇上万头的猪，全部上架腌成咸肉、香肠。竹筛上堆满馒头、锅巴和饼，院子里挂满咸鱼咸鸭咸鹅。一只鹅十几斤，坠得树枝哗哗震颤。酒缸里盛满美酒，橱柜里源源不断的花生糖、米酥、方片瓜子…
1991年夏，奶奶去世，爷爷早已不在，回乡次数越来越少，春节从此在巢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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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店的江湖道义
2016年9月，巢湖。我采访路过北大街百合巷，看到寿县包子铺的牌子，突然旧情复苏，27年前的那场冬日清晨暖食，袭上心头。
包子铺就在前一篇提到的胡爷和洪奶，22年的春卷豆脑早点摊隔壁。陈设简单，水泥墙，门口几个台阶。外面一个石头砌成的锅灶，十几个大竹蒸笼码得老高。笼屉是用煤炭蒸的，巨大的铁锅冒着白气，蒸的不仅是面食，也是一段20年的艰辛劳碌。
经营包子店的是一对寿县夫妻，周德平和刘云礼，来自寿县迎河镇。“德”和“礼”，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的缩影，一份面食，卖的是千年寿县老城，满怀的儒雅规矩。
卖的品种不多，主要是馒头、花卷、菜包（韭菜粉丝和雪里蕻）、豆沙包。早上顺带卖点大灶熬的白米稀饭，前后要熬两个小时。
他们93年左右到的北大街，量具厂门口。一开始头半年生意不太好，慢慢就起来了。特别是下午人多，排得里外三层。
25分钟一轮熟透，一出锅就卖完。有的人心急，想先付钱，夫妻俩就定了规矩，一块钱一个馒头，交5块钱扯个小袋子，10块钱大袋子10个大馍，出锅看袋子装馒头。
没买到的继续等下一锅，夫妻俩回到里屋接着做活，可以说一刻不得消停，不停有人推门进去催，下一锅有我的吧？我等了上好时间了。
因为有人迟了买不到，免不了嘴上嚷嚷。刘姐直脾气，受不了有人骂骂咧咧，你有钱我不卖可照？馒头店也有江湖道义，你不讲理，我就不卖。拧，硬气，寿县人做生意讲究一个“礼”。#我创作的，就是中超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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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酵的过程，迷人的很
周叔说熟客除了街上的，更多来自城外，林头、东关、钓鱼、散兵、烔炀、黄麓、下閣、苏湾…一次性买几十个大馒头吃一个礼拜，吃完再来。
有的熟客，会额外提一点要求，比如把馒头做成圆的，圆的好吃一点，但揉面时要用手掌的力气，一个一个把面团陀圆，很费力气。也有的想吃古早的玉米面馒头、荞麦面馒头（1.5元），周叔也会帮着做。
之所以大伙钟爱周家馒头，一问都讲有嚼劲。用的河南永城的小麦面，几十年用过来，也没有换过，这面能吃出香味。
发酵的过程尤其迷人。不用酵母，只是简单的面加水，让面呼吸，大约2-3个小时就可自己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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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叔，我又想家了
周叔已有61，之前全部靠臂力和面，一天面粉平均用两三百斤，年龄大体力跟不上了，慢慢开始换了机器。因为面的配方、工序20年未变，口感其实并无多少差别，不过周叔不愿服老，一直撑着自己揉。
除了每天2000多个馒头，肉包也要卖千把，一出来就抢完了，五花肉混合前胛肉，周叔说这肉馅自己家也吃。
家住西门广场的刘丽，喜欢吃他家的韭菜粉丝包子。觉得面好，有嚼头，是实实在在的老面馒头，放到锅里再蒸都不会化。
我对雪菜馒头情有独钟。寿县人就馒头大多用腌菜，雪里蕻、萝卜干、冲鼻的糖醋蒜头，来了朋友添口火锅，炖个狗肉。
呡口老酒，一口菜肉，一口馒头，吃出了千年古城的老滋味。
周叔说，卖一天就辛苦一天，3点钟起床，不像有的早点店，卖半天下午休息，我们中午小休，下午还接着干，干到晚上六七点。除了春节，冬至、清明回家祭祖，全年基本无休。
先干着吧，哪天干不动，说不干就不干了。
看着白发的周叔在烟火气雾里，清瘦的身板，浅甜温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故乡寿县，1989年的那个舅爹的馒头铺子，一下子浮现在心田。
- 后记 -
二十年老灶台的破与立
刘妈说，2016年10月下旬，因为文明创建，城管就开始撵，摆在门口二十年的大锅灶被强行拆了，老两口心痛的很。
生意还得做，不得不在对面租了一个小门面，21日深夜，一个新的水泥灶台立了起来。刘妈觉的这个也挺好，看着敦实，甚至比之前那个还要好。
新与旧，破与立。灶台的拆建过程，有点难以割舍，却又充满希望。这，也许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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