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国企的大院里，我和志刚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友。工作后，又一起分回了本厂，分的宿舍也是门对门，整个世界仿佛就那么大。
适婚年龄，家里给我介绍了张莉。张莉长得很端庄，她们家世代都是医生，二十三四岁的年龄，我也搞不懂什么是爱情。相处两三年，琢磨着该结婚了，就顺其自然地把事给办了。婚后不久，志刚也娶了老婆，他老婆钟红皮肤黑黑的，没有张莉洋气，说话嗓门大。但是她很热情，每每家里包饺子，或是煨排骨汤，就端上一大碗送到我们家，邻里之间在她的维系下，热热闹闹。
婚后，张莉被医院保送读研究生，偏偏那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事业，她坚持不要孩子，可我那时已经快30岁了，很想尝尝做父亲的滋味。两家大人轮番施压下，张莉才勉强答应生下孩子。那时，对门的钟红已经挺着大肚子，每天乐呵呵地养胎，我想，都是女人，怎么会这么不同？
第二年，两家的孩子都出生了，都是白嫩嫩的女儿。我高兴得不得了，每天抱着女儿逗乐，张莉躺在家里，唉声叹气，生产后不到三个月，她就读书去了。从此，她每天早出晚归，家里的活儿全部落在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上。
孩子慢慢长大，张莉也越来越忙，我才发现两人的差距。我是一个平庸的男人，只希望平平淡淡，但她是一个好强的女人，有着无穷的精力追逐事业。对门的钟红，生产后一直在家，每天围着女儿转，推着婴儿车在院子里散步。
有时，我时常忙不过来，上班家中无人，就把钥匙给钟红，让她帮忙看看女儿。她很理解，一口答应，感叹我一个大男人不容易。后来，志刚被外派，常年在外地工作。钟红更闲了，有时干脆把我女儿雪雪接到自己家里照料，让我感激不尽。
女儿渐渐长大，我和张莉的分歧也越变越大，她的职称越考越高，而我所在的国企，渐渐走下坡路。很多日子，我无事可做，张莉看不惯，不停地唠叨指责。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
和张莉不同，钟红的全部心思都在家庭上。因为孩子们在同一个幼儿园，我和钟红天天一起接送，慢慢地，我发现钟红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雪雪六岁生日时，我们约好了两家一起过生日。那天，我们一起系着围裙，在家里又是擀面包饺子，又是下着长寿面。晚上，我们围坐一桌子，等了又等，张莉迟迟没回。女儿接了电话，哭丧着脸说：“妈妈在手术室，很晚才能回。”我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钟红眼睛红了，也许是触景生情，她感慨着自己的生活，何尝不是一样独自度过漫漫长夜。那晚，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钟红才说出她的痛楚，原来志刚在外面早已有人，而外派只是他逃避的借口。这么多年来，钟红为了女儿，勉强维持着一个空壳的家。忽然之间，我对这个女人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原来那些笑容背后是如此的辛酸。
想着钟红的不容易，我开始主动地帮她。家里换煤气，我帮她扛上扛下；她家里的水管坏了，我拿着扳手去修；她女儿半夜生病，我陪她们一起走夜路去医院。很多次，旁人看到我们，都以为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这样的朝夕相处，我和钟红之间的感情开始变化。我们很相似，都没有大志向，只想有个家。偷偷摸摸一年后，我们一起做出决定，重新整合一个家，带着各自的孩子一起过。
钟红那边，离婚异常容易，志刚早就巴不得她签字。我和张莉之间，虽是名存实亡，但我的背叛伤了她的自尊。她很决绝，什么财产都不要，只要女儿。我对雪雪说，我们和钟阿姨一起生活好不好？没想到，雪雪一反常态地拒绝。一个十岁的孩子，无法理解我们。对我们产生了敌意，她主动要和张莉一起生活。
离婚后，张莉绝情到底，拒绝任何场合与我碰面。雪雪变了，像她妈妈一样冷漠。小学毕业后，张莉没有经过我同意，就送她去上了寄宿学校。每次我去看她，她从来不向同学介绍：“这是我爸爸”；中考考完后，我在考场门口等她，想接她到家里度假，但她头也没回地从考场直接走进张莉的车里。我没有想到，自己追逐爱情时，却把一个孩子的心伤得这么深。我很郁闷，如果知道女儿这么恨我，当初我是不是该牺牲自己忍到底算了？
去年，雪雪高考，她没有和我商量，报考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直到她到我父母家告别，我才最后一个知道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去为她送行。在她旁边，站着张莉和她新老公。我拉她到一边，塞给她五千元钱，雪雪很强硬地拒绝了。即将离别，我有些不能自已，低吼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能原谅爸爸，难道都是爸爸一个人的错吗？”雪雪看看我，眼睛有些红，她说：“妈妈再坏，可她没有背叛。现在，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我就是一个多余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天天萦绕我耳边。一年来，女儿没有和我联系过。我寄去的汇款单，她也都退了回来。我打电话给她辅导员，老师说雪雪什么都好，就是很不合群，性格太孤僻。我黯然，小时候的她，分明是天真快乐的啊！
为了幸福，我破釜沉舟，可是，爱情即使再圆满，女儿就像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口让我无心享受。有时，我真的很迷惑，如果可以回到当初，我究竟是该为了自己而破坏婚姻，还是为了女儿而隐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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