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床病人血常规血红蛋白只有 64 g/L,要输血么?」
「家属什么意见?」
「家属同意输。」
看着这句话,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01
那是个肿瘤晚期患者。
肺部转移,癌性胸腔积液把几乎把整个左肺都淹没了。
之前患者家属跟我说过,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也坦诚说患者目前这个状况基本不可逆转了,要家里条件也不够支持,不如早些时候找一个下面的医院,安排一下后面的事情。
我觉得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患者却还是在病房住着。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跟所有的医生和护士交待,给患者家属再明白地交待,不要光问同不同意输血,还要说明目前输血治疗的价值和意义。
我觉得血输得挺浪费的。
可是转念想想,是不是我太无情。
在患者眼中,医生总是冷血无情的,不是么?
02
之前接过一个朋友的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联系我们医院肿瘤内科的医生,把他的一个亲戚给收入院。
通过电话,大致了解了一下病情之后,我婉言推掉了。
一个诊断明确的卵巢恶性肿瘤,做手术的时候发现腹盆腔广泛种植转移,目前大量腹腔积液还伴着肠梗阻,无尿(这说明转移的肿瘤已经影响到胃肠道和泌尿系统),目前住在市里另外一个三甲医院。
之前去过香港、台湾、新加坡、日本,尝试过不少听上去非常高端大气的治疗方式。想让我帮忙的原因是,觉得目前这家医院水平太差,医生胆子太小,治疗太消极。
患者本人求生欲望特别强烈,所以想要换到我们医院再试试。
电话中,对方不止一次地指责目前所在的医院。我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够接受,患者这个情况,本来就已经是回天乏术?
也许,只因为我是局外人。
身在其中的时候,我们会不会同样执着于那些渺茫的希望,而不愿放手?
如果你是患者 or 家属,是不是也会害怕那种「被放弃」的感觉?
03
我当总值班的时候有一个主动脉夹层的患者,60 岁出头。
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患者的儿子和丈夫始终犹豫不决,在监护室躺了2天,也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手术还是放弃。
最后患者儿子说:要不我们跟妈妈商量一下?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
如果患者(妈妈)听到治疗费用之后,主动选择放弃手术,那是一种坦然,还是一种残忍?
所幸—— 是的,我居然用了「所幸」这个词 ——患者夹层继发的动脉瘤破裂,等不到这样的场面发生,先走了。
04
想起当年实习在感染科的时候,还有一个 19 岁的女孩。
一天晚上跟的住院医生(我们一般叫「老大」)值班,女孩又发热到 39 度。
老大说:给她抽个配血吧,她消耗症状太厉害了,看能不能配上点血给她输上。
我去抽的时候,印象深刻的是女孩与她家长那种焦虑截然相反的坚毅和平静。因为背部的病灶已经无法平卧的她,就背着我侧躺着,伸出一只手侧过脸来对我说:
你抽吧。
当时考虑她是脊柱结核,同时合并了背部的细菌感染。一直说建议她手术治疗,但家里面实在拿不出钱来。
所有的抢救同意书,家属都签的「不同意」。
但每次交班的时候,老大都会说,其实她家人还是想救的,真要抢救的时候再跟家属谈谈重新签一下,这么年轻的孩子,放弃了可惜。
一周后再轮到我早上抽血,再见这个病人,发现原来通常抽血的地方已经留置了静脉通道。本来打算从脚上抽,一看双脚都水肿得无处下针。病人背后的感染灶已经破溃,在往外不停流脓。
当天下午外科觉得病人病情太重了,再耽误不起了,上台手术,但是没想到冰冻病理出来竟然报的是:「恶性肿瘤」。
手术停止送 ICU,患者出现 DIC(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家属坚决要求出院,然后这个病人就「出院」了。
作为医生,我当然很清楚这个「出院」背后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老大跟我描述了从手术室到 ICU 一路都滴着血的场景。我不敢想,这一路,家属是怎么带她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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