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理工男女

我在一篇博文中说：

我特别喜欢三类人写的散文：一是诗人，譬如余光中、徐迟等；二是文化学者，譬如季羡林、钱钟书、宗白华、余秋雨等；三是科技精英，譬如梁思成、林徽因、陈从周、华罗庚等。

理工男，理工女写的散文，“穷天地之幽玄，述生命之奥妙”。“宇宙之大，粒子之微，火箭之速，化工之巧，地球之变，生物之谜，日用之繁”（华罗庚），信笔写来，文理兼通，才识兼备，气息博雅，让人脑洞大开，养心生智；

文化学者写的散文，“深而不露其外，蕴而不露其表”，博古通今，立意高迈，思高格逸，让人耳目顿明，潤心开智；

诗人写的散文，“良工运精思，巧极似有神”，诗意盎然，如同玉树临风，知性和感性交融互渗，神采飞扬，工巧入神，秀雅纤丽，读来如听金石琴瑟，沁心益智。

说实话，在这三者中，我更偏爱作为科技精英的理工男、女的散文。之所以有这种情结，原因有两个：一，小时候读《十万个为什么》，科学家用精美的文字讲述的科技知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些段落至今记忆犹新；二、我也忝列理工男之中。

我最喜欢和钦佩的理工男女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学业有成的那一批科学家。

这一科学家群体，学贯中西，学识渊博，具有中西兼得的学养和视野，他们在现代中国科学技术、工程技术、教育等领域做了大量的奠基性、开创性工作，成为新中国科技领域的领军人物或者学科开创者、奠基人。他们多才多艺，兴趣所致，不局限在自己所学专业的圈子内，而是视野开阔，兴趣多样，涉猎广泛。除耕耘自己的专业外，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都熟读在胸，西方名著也烂熟于心。桥梁学家茅以升能将汉代的《京都赋》背得滚瓜烂熟。因此，他们文理兼通，才识兼备，不但科研成果一流，优美隽永的散文和随笔也毫不逊色于专业作家，有的文、诗、画、书、刻、乐俱佳，堪称全才。数学家苏步青就享有“文理全才”之美誉。这些优秀的理工男女，有优良的学风和爱国情操，知识结构完善，聪明绝顶，头脑清醒，思维缜密，善于分析，科学严谨的思考意识比较强，不随流不随众不轻信不俗气，有着独立的人格。他们如同法国博物学先驱布封，是“兼有思想天才和文笔天才”的科学家。有关他们的美谈多得数不胜数，仅举两例，就会让我们赞叹不已。

1953年的一天，大数学家华罗庚和几位科学家一起出国考察，其中有物理学家钱三强和空间物理学家赵九章。华罗庚平和地目视着钱三强和赵九章，突然兴起，吟出了一副对联:“三强韩赵魏，九章勾股弦”。此联一出，让在座的其他科学家们交口称赞，纷纷赞扬这是绝对！确实是绝对，不但是绝对，也是难得的巧对。此联，字数相等、词性相对、平仄相拗、句法相同，不但符合楹联的一切规范要求，而且内涵十分丰富。“三强”即钱三强，“九章”即赵九章，完全对仗。而“三强”又指战国七雄中的内三强：韩国、赵国、魏国；“九章”，又指中国公元一世纪左右的数学专著《九章算术》，既对仗而且内藏一段科技史。正是《九章算术》将“勾、股、弦”定为直角三角形三个边的称谓。即，直角边中较小者为勾，另一长直角边为股，斜边为弦。这三边之间的数学关系，被中国人最早发现，即“勾三股四弦五”，后人称为勾股定理，这是中国古人对数学的巨大贡献。另外，《九章》又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楚辞短篇抒情诗集。这一绝对，其美其妙其巧其工整其深邃，我看不亚于苏轼的“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我的这些解读尽管如此肤浅，却已让人美在其中了。这一绝对，没有深厚的历史知识，没有扎实的文学功底，没有精到的专业学识，没有点灵气，是写不出来的。

物理学家丁西林，又是我国著名的剧作家、文学家、乐器工艺家。他还是中国现代戏剧史上唯一专门写喜剧的剧作家。丁西林于1919年由英国学成归国后，受聘入北京大学任教，先后任物理学教授兼理预科主任，后又多次被选为物理系主任。戏剧创作并不是他的主业，但一生共创作了8部独幕剧、9部多幕剧，翻译了4部独幕剧、一部多幕剧，其独幕剧的创作堪称典范，被誉为写“独幕剧的圣手”。要知道，这些戏剧作品，大都是丁西林在繁忙的科研、教学之余完成的。人们评价“他是一位把创作当做'正业’之外的'别业’的业余作家，但却取得了比某些作家更为突出的艺术成就，成为我国现代喜剧的创始人之一。”

丁西林自幼喜爱文艺。留英期间，在攻读物理学之余还阅读了大量的欧洲戏剧、小说名著。知识的积累，文理的兼通，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定势，使他的文学和戏剧作品，既有戏剧的美学特征，又有科学理性思维的色彩。

作为一位受过理工科正规系统地教育，以严密逻辑推理为基本工作要素的物理学家，他对逻辑关系的掌握是熟练的，自然科学所要求的严密的逻辑推理，细微的观察力、精密的分析力、缜密的判断力让他对社会人生的观察、分析、判断，生成了有别于专业戏剧作家的独特视角和别样的见地。能从“近乎无事之事”的生活细节中，捕捉到喜剧的因子，并能进行深入细致的刻画，产生出独特的戏剧效果。有人评价说：“在中国现代喜剧史上，丁西林是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线，那精致巧妙的结构,玲珑剔透、意趣横生的语言，具有可爱性格的、主体精神饱满的人物，推动着肇始期话剧文学的建设，将滞留于浅俗可笑的问题的话剧擢拔到艺术喜剧的高度,从而成为中国现代话剧艺术弥足珍贵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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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这两个例子，就告诉我们，什么叫文理兼通，什么叫才识兼备，什么叫复合型人才。这一代科技精英，就是我眼中理想的理工男女。我喜欢、敬仰这一代理工男女，这一代理工男女是一座丰碑，不可复制。

让我惊喜的是，当下，文理兼通的理工男女真不少。在《中国诗词大会》中夺冠的有几位就是理科学霸，如北京大学理工博士生陈更，来自上海的获得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的理科学霸高二学生姜闻页等。这再次说明，作为一个中国人，自然科学知识和中国古文理解能力的不足，不能不说是知识结构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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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与毕加索同代的画家们，都不愿意请他参加自己的画展，因为一旦被毕加索看过，自己费尽心力的精华就会被吸走，成为他画里一个不经意的部分。这肯定是上帝帮忙了。

上帝也厚爱那些“兼有思想天才和文笔天才”的理工男女们。天生之才独钟于斯人也，一代人的才情都集聚到了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离上帝最近，这是没法子的事。

杨振宁的书法作品

写于庚子年二月二十二，正好是我的生日

2020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