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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化石走私第一案结案 化石走私依然猖獗

  今年6月,“辽宁省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走私文物罪判处李哉勋、金石范有期徒刑十年、罚款20万元”的消息,开始陆续出现在一些媒体的社会新闻版上,此时,距离正式宣判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起曾被称为“中国化石走私第一案”的案件如此结束,同2002年7月案发时全国关注的情形相比,显得很有些虎头蛇尾。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记者7月中旬以熟人介绍的化石买家身份暗访一名朝阳市化石店店主时,这位乙级化石经销商对此案的反应,却是一声从牙缝里透出的嗤笑:“什么第一案?不过是几个不懂规矩的小玩儿闹。2364块化石算什么?比这大的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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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近晚,李天和(化名)收拾好农具,招呼上放羊的媳妇,两口子回家吃饭。他媳妇手里提着箩筐,筐里是几块灰不溜秋、水泥坯子一样的页岩。

  老李今年32岁,家里种着4亩多玉米地,喂几只鸡,养6头羊,房前屋后种点向日葵,靠土里刨食紧巴巴地养活两个孩子。不过,住在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道虎沟村的他,拥有一项不同于中国其他地区农民的副业:劈化石。

  道虎沟村地处内蒙古、辽宁、河北三省交会处,是热河生物群的化石富集地之一,古生物学家曾在这里发现过著名的热河翼龙和树息龙。但近几年来,这里已经成为化石滥采滥挖情况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老实巴交的老李并没想把劈化石当成自己的主业。虽然卖化石的收入超过种地所得二三十倍,让他盖起了新房,买了电视机,但老李一家人通常只在晚上看电视时才有一搭没一搭的劈劈白天“顺”回来的页岩。隔三差五,村里的化石小贩子睡觉前会骑着摩托上门收购,挑拣一番后,以一条狼鳍鱼几块甚至是几毛钱的价格成交。老李的邻居中有干得“大发”的,山上分布着众多深达数十米的深坑,那都是他们的杰作。一些坑道甚至在底部彼此相连,有储藏食物和住宿的地方,挖化石的农民可以在里面大打“持久战”。这些人往往身兼化石挖掘者与贩子,他们的收入至少是老李的两到三倍。

  道虎沟、大王杖子乡、万佛堂、上河首、尖山沟……这些频频出现在《科学》、《自然》杂志上,令国外古生物学者艳羡不已的重要化石出产地,如今却以严重的化石盗采滥采状况闻名于世。在一些境外的化石拍卖网站上,曾经一度,走私化石的介绍不过是简单的“中国,辽宁”。现在,地点已经详尽到了某个村的某个队。而像老李这样的农民,便是这个斩不断、理还乱的走私链条上最末一节。

  一言难尽走私网

  一块以5块钱卖给小贩子的普通狼鳍鱼化石,经过几轮转手,到了国外买家的手中,价格就会涨至12到30美元。如果是带毛恐龙或是鸟类的化石,更是层层加码,最终价格可能高达10万美元以上。暴利的驱使令化石贩子挖空心思开辟不同的收购和走私路线,而各个环节监管制度的缺失与漏洞又使这一过程变得并不那么困难。

  通过对朝阳市某甲级化石经销商和另一位香港化石中介商的采访,记者获知了目前辽西化石走私出国的4条主要途径。走私网的中心是朝阳、凌源、锦州或沈阳,在这里,本地化石贩已经把从农村收购上来的化石分类装箱,只待运输。

  第一条路走铁路。成集装箱的化石被运往广州东站,再转至深圳火车站。随后,大型货柜车装载集装箱经深圳蛇口海关进入化石可以自由买卖和出口的香港,再从香港流散到世界各地。为了蒙混过关,走私贩往往会为一大宗化石货品专门注册一个皮包公司,如某某建筑石材贸易公司等,并将装有化石的集装箱与建筑石材、陶瓷等货品混装,从而顺利报关出境。

  第二条路走公路。装有化石的车队经101国道至北京,再选择路况较好的106国道经广州开往梧州。在这里,根据路况好坏和临时检查站的设置情况,走私车辆沿321国道或207国道前往桂林。桂林目前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化石走私集散地。在这里,来自贵州的鱼龙,来自甘肃的古代哺乳动物化石,来自河南西峡的恐龙蛋和来自辽西的化石被大量囤积,它们通常都会自防城港转运到越南境内。一名化石贩介绍说,公路走私车队的第一辆车通常是探路车,第二辆则为扰乱检查人员视线而用。当第一辆车遭到盘查时,第二辆车或借口向检查人员问路,或撞向第一辆车制造事故,从而使装有化石的后车得以顺利通过。

  第三条路与第二条路大致相同,只是目的地变成了惠州市惠东县或汕头市潮阳区。此后,通过雇佣当地渔船或由集装箱夹带的方式,偷运到香港。

  最后一条路,才是从辽宁北上至中俄朝三国交界处的吉林省珲春市,再经由俄罗斯转运到韩国。而这条路线,便是2002年7月韩国化石贩子李哉勋选择的化石走私路线。

  通过这4条路线,到底有多少辽西的化石流落到了国外?没有人能给出答案。6月上旬,澳大利亚联邦警察采取联合行动,仅从珀斯市的一个收藏家和两个商店中,就收缴了1300多件从中国走私而来的恐龙蛋、鸟类和鱼类化石,总重约20吨。而在6月24日举行于美国纽约的Guernsey’s拍卖会上,虽然拍卖方声称所有化石均系从原产国以“合法”途径获得,但其中出现的多块化石显然来自中国辽西。在这些蛛丝马迹的背后,是多少我们毫无所知的、规模远超所谓“中国化石走私第一案”的化石走私活动?

  更令人悲哀者,是在朝阳市的化石经营者人群中,流传着一种说法:李哉勋之所以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不是因为他明目张胆大肆收购化石,也不是因为他选错了走私路线,更不是因为监管者明察秋毫执法必严。他的被捕,只是因为在某些小事上没能和化石管理部门“整明白”。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流言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假到真时真亦假

  一个庞大的国内外化石买方市场的存在,不仅催生了化石的盗采与走私,还伴生着另一种令学术界尴尬和蒙羞的现象:造假。

  7月22日,当记者与几位研究人员在北京南苑机场等候飞机时,放在对面男子脚下的锦盒吸引了我们的目光。盒子上赫然写着“中国辽西古生物化石”的字样。“多半是鱼,也有可能是鸟。如果是鸟,那就可能是假的,”一位学者对记者说。说来有趣,十余天后,记者在敦煌市的夜市中看到了类似包装的所谓“辽西化石”。虽然仅和专家共同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野外发掘,学到的知识已经足以让记者看出,这只要价3000元的“鸟”不过是水泥加刻刀的人工合成品。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化石都造得这么假。

  目前,辽西化石造假已经成为与盗采和走私“齐名”的三大问题。借着几年前“古盗鸟”事件在国内外媒体上争相曝光的热度,它更成为最为人们所熟知的话题。

  在化石造假者的行话中,造假的手法可以用4个字来概括:补造对刻。所谓的“补”,是用石膏、白水泥或化石粉末通过粘补和染色,补出缺失的部分。市场上常见的潜龙和鲟鱼,许多出土时会缺失头部或尾巴,为了卖出个好价钱,化石贩子往往会人工将其补全。“造”,就是把不同物种的化石拼接粘合在一起,从而制造出一种全新的物种。古盗鸟就是一只被接上了恐龙尾巴的鸟。“对”,是把同物种的几块化石拼在一起,人为的制造一种“美观”的效果。在朝阳市的化石市场,不乏这样“对”出来的“雪花六出”或“金字塔”状的狼鳍鱼化石,有的还会把大鱼的脑袋对上小鱼的身体,弄出个颇具卡通色彩的大头鱼。“刻”,则是用残缺的化石刻出别的物种。由于造假者缺乏专业知识,常常会制造出一些很搞笑的作品,比如用狼鳍鱼身体刻出的小青蛙和小乌龟等。

  造假对中国化石研究者的负面影响非常之大,以至于许多国外专业杂志在论文发表之前,都要对论文中提到的正型标本反复核查,延长了论文等待发表的时间。饶是如此,仍有造假者成功地瞒天过海,欺骗了专业的研究人员。不久以前,一篇发表在著名学术杂志上的论文就被发现,作为研究对象的化石标本的长尾巴,居然是辽西当地农民用刀子刻出来的。而南方某研究机构斥巨资准备购买的恐龙标本,最后也被识破,原来由分属肉食性恐龙和植食性恐龙的头骨和躯干拼接而成。

  无力的多头马车

  从去年开始,对辽西化石盗采、走私和造假的披露时时见于报端。但现实情况却是,一方面是不断的大声疾呼,另一方面各种破坏性的活动却更加疯狂,更加无序。一位化石经销商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还不知道过两年有没有化石挖,上面让不让挖呢!赶快趁着现在多赚点儿。”这样想的人,绝非少数。

  其实,即使是现在,个人私自挖掘化石也是被国家有关法规所禁止的。辽宁省和朝阳市的国土资源管理部门便是执行相关规定的负责机构。但是,就是这个机构,成了与辽西化石有关的各方攻击的焦点。

  2003年,在公布年度工作计划时,朝阳市某个单位领导曾说过,温哥华文雅博物馆化石展览的展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朝阳的化石,福建省的泉州市不产奇石,却是全世界的奇石集散地。朝阳也要按照这个思路,把本市打造成全国乃至世界的化石集散地。如果说这席话中暴露的问题还不甚明显的话,体现这一思路新建的朝阳化石城却成为化石盗挖和黑市交易的渊薮。在这个以加强化石管理为口号的化石城中,每平方米的摊位租金超过了朝阳市中高档楼盘的单位售价。如果经营者真的严格按照规定,卖些普通的鱼和昆虫的化石,不出几个月就血本无归。因此,摊上摆的是一套,私底下卖的是另一套,为了有利可图,还要多交易孔子鸟、鹦鹉嘴龙等高价化石,甚至联络国外买家。这些情况在化石城中已经成为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彼此心照不宣的现实。

  让普通商贩和农民更加不服气的,是管理者自身一些很容易引起争议的行为。为了保护著名的四合屯化石产地,这里成立了辽宁省国家级鸟化石自然保护区。但就在保护区的核心区,本应执行保护任务的管理者却常年组织当地农民进行大规模的挖掘。记者7月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明显地看到,原来的山包已经在中间被开出了一个几千平方米的大广场。此前在这里进行研究的古生物学家曾经估算过,该处的孔子鸟分布密度约为每10平方米1只。然而,在广场旁边才具雏形的化石博物馆中,只摆着可怜巴巴的两条鹦鹉嘴龙和一只孔子鸟。那么多的化石,都到哪里去了?管理者并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也就无怪乎当地农民会发出“不让人挖自己挖”的怨言了。

  对管理者“与民交征利”的怀疑,引发了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激烈的拉锯战。“不让挖,我偏偏偷着挖”,“如果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沾边”,角力的结果是悲剧的产生。在记者到达四合屯的前一天,因为挖出的带毛恐龙太大无法私藏,管理者雇用的农民索性将其敲碎,毁尸灭迹。而这一天,在工地清出的废石堆里,一名夏令营学生随手便找到了一块相当有研究价值的化石。  在化石遍地,多的可以让人对其完好和精美程度挑三拣四的辽西,一个很容易产生的错觉是,东西这么多,即使采得快一点,粗暴一点,也不会有太大的妨碍。但半个月后,当记者坐在另一个世界闻名的白垩纪化石富集地的山头上,劈了半天页岩却连一条鱼都没发现时,研究人员痛心疾首的话突然变得无比振聋发聩——“即使被挖成现在这个样子,全世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四合屯来。这么好的可以几百年几千年利用下去的宝藏,着什么急呢?”  转自:SO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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