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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工友世相图·“天下第一菜”
作者 | 安林章（山西作家）
郭平是省城工大毕业后分到厂里来的。属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不经过考试凭推荐入学的那一批，史称“工农兵大学生”。
当时，他被安排在厂工艺科工作。科长安排他编制产品工艺流程，他说，那活儿太小儿科，要干些高智商的。科长就让他设计一套镗床机械加工的工装，这套工装难度较大，因为被加工的工件公差很小、精度很高。郭平拿出几套方案都不能用，科长只好自己制定方案，给出工作原理图叫他接着往下进行，他看不懂工作原理图，科长只好再绘出工装装配图，只让他绘制零件图。如果再不会从总装图拆制零件图，那就和没进过工科大学的校门一样。郭平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几天过去了，一张图也没出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白天太乱，要晚上加班才行。果然，工艺科的工装设计组灯火通明了几个晚上后，那套工装零件图总算出来了。虽然错误百出，经过科长修改，也便能描晒了。有知情人说，那几个晚上郭平是从煤矿机械厂请他的一位校友帮了忙，才交了差。究竟是与否，没人去查询，但工艺科的人都相信这种说法是真的。从此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科长不再安排他难度大些的工作，郭平便很清闲了些时日。
后来，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国家不再包销原有产品，也不再拨款给厂里，而是改为厂里自己从银行贷款，自己从市场上找产品。因此，厂里的旧产品转型为新产品，技术准备的工作量很大，工艺科更是忙得团团转，人们对郭平那么清闲有看法，科长只好安排他干些工作。这次也只是让他测算一种新产品的材料消耗定额，难度不大。郭平又是白天不干，晚上加班。这种做法，引起了厂里的有关领导和部门不满。先是行政科向厂部告工艺科的状：工装组通夜不关灯，浪费太大。（厂里定的节能消耗指标完不成，会扣行政科的奖金的。）后是党委书记亲自找工艺科长谈话，说有人搞自由主义，不随同大家一起上下班，工人阶级队伍岂能容这种现象存在，应该立即纠正，云云。
因为全科工作量太大，进度要求太快，科长没来得及仔细检查郭平测算的材料消耗定额。结果是：根据他提供的数据采购备料，积压了十几吨薄铁皮，缺口五吨特种不锈钢板，积压处理不了，缺口又补不上，既浪费了资金，又耽误了生产进度，一时使厂里处于被动状态。
几年以后，郭平的同事们大都晋升为工程师，有的还晋升为高级工程师，工大的校友们，有许多比他晚来好几年的也有了职称。厂里的工资既和职称挂钩，也和工作业绩挂钩，郭平的工资比同事们差了一大截子。有一阵儿，提倡谋取第二职业，同事们都纷纷找门路，许多人在工作之余给私营企业或个体企业搞设计、绘图纸，增加了收入。郭平心里很不平衡，自己也积极找路子，试干了几家，都被婉拒了，只好作罢。
他心里很着急，苦思冥想，终于找出个无可奈何却也实实在在的办法，作为自己的第二职业：每天晚上下班后和早上上班前捡破烂到废品收购站卖。只是到饭店拣啤酒瓶、易拉罐筒，经常碰了钉子，后来干脆到垃圾堆去掏，据说此项业务月收入几百元，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一个技术员干这活，够显眼的，厂里议论纷纷，有赞许的，有贬斥的。每天早上上班时，他总是最后到达，踏着号声进厂门，身上臭烘烘、脏兮兮的，形象实在太特殊。党委书记看见几次，对他说：捡破烂倒不是丢人事，不影响工作创点收是可以的。但必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进厂上班。再这样穿着邋遢就进厂，就别来上班了。
后来果然就再见不到郭平的影子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这个城市生活。
一个秋末冬初的早晨，我去早市上买菜。早市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只见许多人围着一辆菜车，卖菜的人在里边吆喝道：“我的菠菜水灵灵，我的芹菜真精神，还有天下第一菜，它的名字是大葱。”声音颇耳熟。我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多时未见的郭平。他见到我，点点头，毫无羞涩的表情，继续吆喝着，坦然而自得。
只见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过去那种萎靡不振的形象一点也没有了。他一边收钱，一边称菜，嘴里还不停地宣传他的菜如何好。用幽默风趣的语言说明哪种菜强身健骨，哪种菜壮阳补肾。说的神乎其神，几分科学，几分夸张，不时地把卖菜的和围观的人们逗得哄笑起来。总之是他的菜比旁边车上或摊上的菜卖得快。同样的菜，经他一吹身价似乎真的提高了。他告诉我，现在收入还可以，再也不捡破烂了。看得出，他对这种生活状态十分满意。
后来又见过郭平几次。远远地便能看到菜车上高高飘着的那面彩旗：“天下第一菜”。不知这大葱是天下第一菜的说法是出于何方典故，仰或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我想起一句古语：天生我才必有用 。
——《五台山》2004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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