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妃甸湿地位于唐山市曹妃甸区,是具有国际意义的北方最大的滨海湿地,其中,省级湿地和鸟类自然保护区达110平方公里。登上瞭望塔,一眼望去,只见百草丰茂,稻田连绵,沟汊纵横,鱼塘与盐池交织,一直往南推进到渤海岸边。这片湿地,是澳大利亚到西伯利亚候鸟迁徙的重要驿站和栖息场所。据调查,湿地范围内有野生植物238种、鸟类307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有丹顶鹤、白鹳、黑鹳、金雕等9种,国家二级保护鸟类42种。
未拍鸟时,我和采薇就经常利用双休日来这里玩儿,春夏听鸟鸣芦苇荡,秋冬看风吹芦花白。围绕鸟鸣和芦苇,我还写了一首题为《自由的睡眠》的诗,可见当时的心境:
倦了,便躺在木椅上睡着了
醒来,仿佛身陷壮阔的鸟巢
风声,鸟鸣,苇叶摩擦声
织成一张巨网,将我罩住
风是自由的,裹着苇叶的味道
芦苇是自由的,粘着小鸟的体温
鸟是自由的,飞与不飞、鸣与不鸣皆随性
鸟鸣是自由的,飞高声自远,非是借春风
我的睡眠是自由的
我因由来已久的鼾声
未能搅乱芦苇荡固有的秩序
打扰到风声和鸟鸣
而感动不已
爱上拍鸟后,曹妃甸湿地更成了我们必去的打卡地了。最初,因为没有找到组织,不认识任何拍鸟的人,我们几乎是孤军奋战。每见到任何一种鸟,都会兴奋无比,迫不急待地拍下来。从小白鹭开始,到各种常见的鸻鹬,逐一进行了记录。当然,也仅仅是记录而已。不懂机位高低,哪管什么遮挡,拍到是第一标准,拍清楚是最高准则,就片子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差不多两年的双休日,都搭在了曹妃甸湿地,聊做拍鸟的学费吧。日出前出去,日落后归来。采薇便写她的美篇《拍鸟记》,在圈内展示一天的成果。我边整理片子,边询问鸟的名字。早期问过身边研究植物的小兄弟林两荫和远在上海的诗人兄弟津渡。注册鸟网后,便问鸟类识别版主关注宝儿。与居住在曹妃甸区的鸟类专家李全江老师相识后,便主要请教他了。
本文叙述到的几种水鸟,以拍摄时间为序,不分稀有常见,只以能够出片为标准,有些虽有记录但没有像样片子的,不在此之列。
中国四大名楼中有两个是以鸟类命名的,鹳雀楼便是其中之一。鹳雀楼位于现今的山西永济薄州古城西的黄河东岸。始建于北周,毁于元初。据说,明初时故址还在,后因黄河泛滥,河道摆动频繁,也就随之难觅踪影了。它的盛名,自然是源于唐代诗人王之涣的那首五言绝句《登鹳雀楼》,人与楼皆因诗名而远播。“鹳雀”就是鹳。这也是我对鹳理性认识的出处。那时便猜测鹳肯定是一种大鸟、名鸟。我的逻辑是,谁会用小鸟、凡鸟命名一座供人登高远眺的建筑物呢。
见识鹳的真面目是在2017年11月5日下午3点多。我在湿地正拍文须雀时,采薇在一个大养殖池里发现了一群东方白鹳。于是,赶忙去拍。我们试图接近它们,但机敏的它们在距我们几百米的距离就呼啦啦地飞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站在水中央。我用长焦镜头一看,果然如我们猜想的那样,它受伤了,而且很严重,右翅完全耷拉下来,胸前一大片血渍。我立刻心就揪在一起,心想:秋风日紧,这如何能够迁徙?赶紧打电话给热心鸟类保护的李全江老师,希望联系有关部门及时给予救助。大约半个小时后,曹妃甸湿地管理处的人员来救援。我们放心地收工回家了。据说,管理人员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这只东方白鹳从水中救出。事后,我因此被授予“护鸟使者”荣誉称号。
但东方白鹳哀伤的眼神,很长时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便写下了《东方白鹳的孤独》:
那一刻,她独立水中央
仿佛被遗弃的女王
高傲而悲伤地昂着头
那一刻,她逡巡着擦拭伤口
滴血的翅膀
让自由失重
那一刻,悲鸣如风
切割蓝蓝的水域
也切割着我的心
深秋,旷野
一个孤独的灵魂
试图和另一个对话
那忧郁的眼神,始终凝望着我
犹如伤口凝望深渊
当月18日下午2点多,我和才姐、李克东老师在湿地再次拍东方白鹳时,在天空上发现一只耷拉腿的东方白鹳,断定它一只腿已经折了,为它悲伤的同时又庆幸它还能飞翔、迁徙。也就在这天傍晚,我们拍到了千鹳贯日与落霞齐飞的壮观场面。李克东老师当时就很感慨:“天气、光线与鸟况,拍鸟十年了,我未曾一遇。”抱憾的是,由于我初学拍鸟,不懂相机设置,拍摄技术欠佳,电池准备不足,致使这么好的机会也未能留下几张像样的片子。
大概是2018年6月,我有幸加入了春福老师的唐山鸟友群,知道了湿地的正辉(燕山繁尘)小塘。关于小塘拍鸟最早的发现者,据饮水思源老师讲,不是正辉而另有其人。之所以被命名为正辉小塘,我想主要原因是近年来近水楼台(居住在曹妃甸区)的正辉较早在小墉拍鸟且佳片不断。
小塘的拍鸟环境很好。清水微澜,黄芦环绕。西面的大片芦苇前留有一小片湿中带干可趴拍的空地。如果天气清朗,早上5:30前准备好,静待日出后红霞打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鸟的表现,一定会出佳片大片。
每年的四月,这里都是黑翅长脚鹬和反嘴鹬的恋爱地。
黑翅长脚鹬的标志在腿,一双长长的大红腿,步履轻盈,姿态优美,堪称鸟界的超模。它们的恋爱极为有趣,雌的有需求时,就在雄的身边把屁股撅起来,低着头不停地用嘴划拉水。雄的若有意,便绕雌的几圈,然后一跃而起,重重地压在上面。如果仔细观察,踩蛋的过程,雄雌之间都有眼神交流。雄的大多眼球突出,即使说不上目眦尽裂,也差不多;雌的好像既有被压迫的疼痛感,又有甜蜜而害羞的表情。踩蛋结束后,雄雌之间还会紧紧地亲吻、拥抱并依偎着走一段时间。
2019年4月中旬,我在小塘两次拍下了黑翅长脚鹬踩蛋的全过程,趴拍、逆光、近距离,非常满意的两次拍摄。此后,连续三年的疫情,加之退养还湿的政策,小塘作为湿地的核心保护区,外人已无法轻易进入,甚为遗憾。
与黑翅长脚鹬同属一科且都是黑白两色为主的反嘴鹬的标志在嘴,镰刀般弯曲上翘,不停地在水面来回扫动,收割着鱼虾、贝类和水生昆虫。
反嘴鹬的踩蛋方式与黑翅长脚鹬的差不多,细微的差别有两处,一是反嘴鹬踩蛋时下面那只鸟的腿基本上在水里,人眼看不到;二是反嘴鹬踩完蛋后,雌雄之间也会有短暂的小动作,但不如黑翅长脚鹬的别致。
2019年4月中旬,我在小塘两次拍下了反嘴鹬踩蛋的全过程,一次逆光,一次顺光,可能由于反嘴鹬比黑翅长脚鹬更胆小和机敏的缘故,拍摄距离不太理想。
也许是缘分到了,一直想近距离拍摄反嘴鹬带娃的片子,居然在2022年五六间于拍摄白额燕鸥的地方拍到了。虽是夏日,但海边的早晨还是比较凉的,反嘴鹬的娃娃们需要经常钻到母亲或父亲的身子底下取暖,这时的反嘴鹬就不怎么怕人了,这无疑给我们近距离拍摄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反嘴鹬的腿比较长,为了给孩子们取暖,当父母的必须跪下来,而且一跪就是半天,十几分钟或半个小时,如果没人打扰,也许时间会更长,那情那景,令人动容。
董鸡算得上是虽不稀有却罕见的一种涉禽。
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它机警而胆小,见人立刻躲起来,且多在晨昏活动,白天通常藏匿在稻田地或水草丛中。
也正因为罕见,当全江老师电话告知曹妃甸湿地发现了董鸡时,我和浭阳小草老师立刻驱车前往拍摄。2019年6月12日的清晨,我们隐蔽在帐篷里,怀着盼星星盼月亮般的心情,终于如愿以偿地目睹了传说中董鸡的芳颜——
通体灰黑,头戴红冠(红色额甲,其后端突起游离呈尖形),气宇轩昂,敲着清脆嘹亮、单调低沉(“咯-咚”“咯-咚”)的鼓,在黄绿、稀疏的稻田地里来回走了一圈,不似觅食,倒像在寻找和呼唤伴侣。
此次虽未拍到理想的片子,但作为记录也是比较完整和漂亮的。据说,董鸡在繁殖期具有较强的领域性,雄鸟善斗,发情期和竞争对手会发生激烈的撕打。期待有生之年能够见识。
湿地未被管控前,我每年秋天都要驱车去湿地会所的路边静候晚霞时分的天空飞鸟,希望能拍摄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大片。但每每怀着无限的渴望与期盼,换来的是难言的失望与惆怅。
2019年11月某傍晚,当我独自守望晚霞升起的天空时,突然有12只白琵鹭从身边干涸的鱼塘里飞起,我急切地按下快门,记录了它们波峰浪谷、凸凹有致地与落霞齐飞的壮阔而雄浑的画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样的画面总让我顿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心绪。如果白琵鹭再多些,队伍再壮观些,队形再好看些,像2018年11月某傍晚我记录的近百只大雁那样,我相信那晚的片一定是大片,倘若再贯日,就更完美无暇了。
此前,我和才姐曾在湿地追逐过嘴形扁阔似琵琶的白琵鹭,远远地看去,嫩绿的稻田地里仿佛堆着一堆白雪,稍一靠近,便呼啦啦地飞走了,像雪花飞舞。
2020年5月末,小星大姐她们在湿地找黄须菜时,偶然发现了白额燕鸥在踩蛋,并将这一消息率先告诉了我,我利用两个早晨的时间记录了白额燕鸥从一条鱼或一尾虾开始的爱情生活。
白额燕鸥夏羽的头顶、颈背及贯眼纹黑色,额白,故名。为便于搜觅水中食物,飞翔时常常是嘴垂直朝下,一旦发现猎物便作悬停状(位于原位频繁的鼓动两翼),然后垂直入水,速度是极快的,捕到鱼虾后又从水中垂直升空。
为了讨得雌鸟的欢心,雄鸟往往会叼着小鱼或小虾作为定情物,极为虔诚地献给心仪的对象,既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还展示了其强健体魄和高超捕猎能力。当然,雌鸟也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为了考验和测试雄鸟的忠诚,有的通常几次拒绝礼物,这样雄鸟就需要持续发起一轮轮的攻势,才能打动雌鸟,最终抱得美人归。而那些没有通过考验或达不到择偶标准的雄鸟,也只能灰溜溜地叼着鱼虾离开,另觅它欢了。
拍摄白额燕鸥踩蛋并不轻松,因为踩蛋的前奏比较长,有的可达十来分钟,如果是趴拍,等待雄鸟跳上雌鸟背部的那一刻,脖子几乎要累断的。但拍摄踩蛋前奏,偶尔也会碰上极为戏剧性的一面——当雌鸟蹶着屁股原地等待得有些不耐烦,几次回头发现雄鸟左看看右看看左转转右转转就是不上的时候,它会非常生气地去抢雄鸟嘴中的食物,动作极其可爱。
拍摄白额燕鸥的具体地点在曹妃甸海事局东面大约不到两公里的一片盐碱地,雨水形成的一条较为狭长的水沟及水沟周边绿油油的黄须菜,为白额燕鸥提供了繁衍生息、生儿育女的优渥条件。拍摄环境更是优越无比:一是鸟多,几对同时或前后踩蛋;二是场面大,可容纳几十人;三是拍摄距离近,400头以上均可;四是背景好,平静的蓝色水面或油绿的黄须菜;五是低视角趴拍,主体全面、立体感强。
遗憾的是,2021年夏天雨水少的缘故,这个地方便没再发现白额燕鸥。今年初夏,得亏金路兄弟在距此地不远的西面一片湿地发现了白额燕鸥,令因疫情管控无法外出的唐山鸟友大喜过望。
今年的拍摄,我有三个收获。一是拍到了三只白额燕鸥叠罗汉的情景。两只白额燕鸥正在尽情地踩蛋,另外一只猝不及防地杀过来,骑在第二只的背上,猛咬其头部,不知道是因为嫉妒,还是要抢那条小鱼。二是拍到了光影与神态俱佳且倒影清晰而完整的逆光片。三是拍到了育雏的情景。小燕鸥一孵出来,亲鸟会不断怀抱为它们取暖,这个时候可以近距离进行拍摄。待小鸟颠颠会跑了,亲鸟就会不断地引导它们远离巢和人,如果想拍到亲鸟叼更小的鱼虾喂小燕鸥的情景就极为不易了。
能拍到环颈鸻踩蛋也是无心插柳。那日清晨,我的镜头正对着即将踩蛋的白额燕鸥,不承想一对忘情地秀恩爱的环颈鴴突然闯入了镜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后颈带一条白领圈的小鸟虽然很常见,但如果要刻意去拍它们踩蛋的情景并不那么容易,拍摄光线、场景、位置、角度总是这样或那样的受局限。逆光、无遮挡且近距离地趴拍,几个条件都具备了,让我在2022年5月31日清晨收获了环颈鸻踩蛋的片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环颈鸻个头小,成年也就15cm左右。巢极简陋,通常在沙地或泥地上扒一浅坑,里面再用一些小圆石和贝壳装饰。因此,它们在孵化期和雏鸟出壳初期,会面临比其他鸟类更多的威胁。为此,环颈鸻亲鸟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技能,即拟伤。当有危险出现时,环颈鸻亲鸟会假装折了一只翅膀,卧在地上缓慢拍打另一只翅膀,悲愤地冲入侵者一直鸣叫。这样,当入侵者的注意力被吸引,它们就维持伤残姿势带入侵者远离巢穴,直到巢穴或幼鸟脱险,便立即恢复正常状态,身手矫健地逃脱。平时,它们急速行走时有如小跑,很难追踪。倘若入侵者没有上当,环颈鸻亲鸟还有后招,即它会慌不择路地奔向一处看似碎壳堆积的地方,装作很紧张地俯身护着假巢,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们这些坏蛋离我的家和孩子们远远的”。这就是丛林社会弱肉强食规则逼迫下的生存智慧。
未能拍到环颈鸻的育雏片。据说,环颈鸻在育雏期,无论是雄鸟还是雌鸟,都有可能在一方哺育时,另一方去寻找觅新欢。这或许是遗传基因和生存策略使然,我们无需从人类道德的角度去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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