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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上台,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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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8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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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

(一)

新的领导班子,就要在这几天的会议中最后决定下来了。即将上台的人,一直还蒙在鼓里;即将下台的人,同样心中无数,有的甚至还稳着,以为自己下不了台哩。

举世闻名的电厂,全国最大的水轮机就安装在这里。厂名是响亮的,设备是第一流的,可是人员素质呢?作为组织部长,既不敢说大话,也不能不在某种场合吹几句。倒不是觉得该吹,中国的事情之所以难办,与某些人喜欢听好话、恭维话不无关系。

本厂投产十余年,数易领导人。如今,穿梭式的走马换将,人们已经烦了。一些人其职务的骤长,把老百姓都弄糊涂了:女大十八变,怎么咱们这儿男大“十八变”呀?昨天还是副主任,今天一下子成处长了,明天咋喊?

这种议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有才能的人,职务升迁快点,有啥呢?可是经过了十年磨难的老百姓,怕不是表扬我们任人唯贤的某些破例吧?

人言可畏?一代影星阮玲玉的悲剧会在本厂重演?笑话!要这样,我当不了组织部长;那些处长、厂长和书记们,也决不会盛气凌人地摆臭架子。

郁闷

不到三千人的电厂,一个厂长,五个副厂长,四个副书记,参加宴会一桌还嫌多哩。外来单位多,人员杂,非得打“平衡战役”不行么?然,也不尽然。

老书记待人不可谓不和气,遇事也还果断,是“老水电”了。然而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因过去所 受的磨难太多,近年在许多重大问题上所表现出的态度,令人十分失望。

他这次……咋说呢?下,是无疑的,可他……

回到家,家中座无虚席。他们怎么啦?

“姑爹,听说今儿个定盘子了,老书记这回该回家抱孙子了吧?哈……”幸灾乐祸,可憎么?可他是大学本科生,对本厂生产管理颇有见地。

“我们的古厂长事无巨细,一概都管,几乎是个全才,要是叫他下台,他会哭鼻子罗!哈……”大儿子对厂长的看法,在厂里具有普遍性。这家伙自恃有点鬼机灵,对什么都似乎有兴趣,本家长在家里,常常是他咽饭的“菜”。

全一个味儿,我有些腻了。七八个年轻人乱吵吵,老年人的神经会出毛病的。

还是养姑娘好些:“爸,我看你当组织部长也是活受罪,退居二线吧,退了上我那儿享几年福去。你不申请,人家不会让你下的,他们需要你这个好好先生!”

晚饭后,老婆名曰陪我散步,其实是想打探虚实。我说我不清楚,她着恼了。其实,告不告诉她又有什么要紧呢?新班子明天上午就宣布。然而,组织原则呢?

在江边,意外地碰见了老书记。他,独自一人坐在江边,可见心绪不佳。

“老李呀,二分厂那个谢俊,你到底认为怎样?”

显然,网局工作组已向他摆牌了。咋说?谢俊其人,我汇报过不止三次了。他,至今还明显地表露出不放心的神色。看来,我得再向他详细地谈谈这位即将上任的年轻书记的情况了……

(二)

输与贏

新班子一宣布,很多人感到意外。内部物色和提拨人才,有何不可呢?这个书记,那个厂长,为什么非得在外去请不可呢?

意外也罢,不舒服也罢,木已成舟。干部四化其中一条就是年轻,把谢俊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选上重要岗位,那过去飞转的水轮机难道会停转不成?

然而,我还是失眠了。因何失眠?

处于交接期间的上台者和下台者,彼此的心情都很不平静。上台的,身价骤涨,许多过去认识他却不理他的人,如今都找上门来;过去一直不打交道的亲友、同学,都纷纷前来祝贺……为了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么,谢俊的母亲半身不遂,多年卧床不起,求过多少医生护士都不肯光顾家门。今天咋啦?人们啊,捧场,大可不必弄得这么显眼吧!谢母见到众多的白衣战士,作何感想?我们年轻的谢书记,又将作何感想呢?

下台的,人走茶凉。人没走,一些人的态度就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其实这又何苦?厂长老伴生病想去外地复查,厂里过去派车的人跑得飞快,今天腿脚出了啥毛病?“研究研究”?见他娘的鬼!老书记人际关系过去一直不错,可是今天呢?一些过去显得十分亲密的人,居然象是不认识他了。

——这是为什么?

我暂时还在位,可毕竟是“暂时”啊。等到我下台那一天,人们又会怎样对待我呢?

“多栽花,少栽刺,留着人情好办事”?难哪!作为组织部长,哪有不得罪人的?

这种逻辑下的处世哲学,老实说,也并不那么深奥。可是我一旦学会了,我也就不是我了。中国的事情难办,不就是因为“好人”和“婆婆”太多么?

做人难哪……

(三)

人前人后

厂长有厂长室,书记有书记室。老头子还可以当最后一天书记。刘秘书今天几次跑到我这儿来,说老头子今天很不对劲:无端发脾气,甚至对开水瓶位置的变异,也气乎乎地呵斥人。刘秘书感到无所适从,干脆躲了。

也真是的,开水瓶的位置过去怎样现在还怎样,有啥不好呢?老年人有老年人的习惯嘛。最后一天的书记尊严,他要维持,我是能够理解其心情的。

我装着无事般模样,来到了书记室。

“你也来了,干什么?安慰我吗?不需要!请你出去!”他冲我发火了。我只笑笑,挨他坐下了,递上一支烟。

他早戒了,可今天却一把抓过去猛吸了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被迫扔掉了香烟,神情显得十分痛苦。

“老实讲,伙计,我现在,心里很难过……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难过归难过,伙计,我不会因下台投河!感情这东西,唉,咋说呢?我有痛苦的权力呀!没有痛苦,我的追求大概也中止了……”

我不无感慨地退了出来。

下午,新书记正式上任。按规定,老书记得退出办公室。帮忙搬桌子的人挺多,可老头子把他们都赶了,他硬要自已一个人搬!

谢俊找他谈,请他仍留在原办公室,他不干:“你小子——以为我没过够官瘾吗?”

“如果您这么认为,那就请吧——我谢俊绝不敢勉强!怕人说闲话,怕年轻人学走了本事,这不是郝大为同志的秉性!”

想不到,谢俊还有这一手。老书记被他这话镇住了,好半天,盯着谢俊不说一句话,可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道出了一个长者的心境情怀!

他留下了。

(四)

争锋

不久,宣传干事的一则报道我厂干部队伍建设与党员素质状况的通讯在中央级报刊发表了,因好话太多,报道者被老郝叫去训斥了一顿。报道者不服,找我诉苦并去向谢俊告状。

见报稿材料是我这个组织部长提供并审查过的,我能说啥呢?老郝也真是的,基本事实无误,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呢?如今搞新闻的,也真难啦,完全数字式的写法,干巴巴的,谁个愿听愿看?稍作修饰或笔下生花,却又会惹来虚假失实之嫌,遭人指谪。唉,好也罢,坏也罢,安慰作者几句吧,基层新闻工作者这份苦差,没多少人理解,没几个人愿干。

且看谢俊书记是否也会借题发挥!老郝那股无名火,多半是冲他来的。“高知识结构的团结的新领导班子,深受全厂职工拥戴”,这话似乎真有些“那个”,老郝看了刺眼,而我,为什么竞没删掉或改改呢?自私心理作怪?也许是,也是……是一种希冀?

“您……看了报道吧?”一进谢俊办公室,他便笑嘻嘻地冲我发问。

“看了。”我不想提起宣传干事所说的那场不快,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儿笑笑,坐下了。

“新闻干事老李都告诉我了。报道的确牵强了些,新的领导班子知识结构较高,这是事实,但充其量也不过中专稍高一点,不值得炫耀。至于团结,也只是过得去罢了。职工是否拥戴,我们执政不久,成效不大,尚难预料呀!组织部长同志,老书记对这篇失实的报道有意见,甚至发脾气,难道不对吗?如果他不是出以爱护之心和同志之情,他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的呀!看新任领导人出丑或犯错误,是不少老同志的一种怪癖,您同意这种说法吗?”不等我回答,他又说:“有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能掩饰住内心的一切,谁说的?管他呢,这一招学学何妨?”谢俊凝神望着我,显得有些得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一笑……”

我脸红了。这鬼家伙,心理学学得不坏。

“刚才,我和报社通了长途电话,请求对这篇报道作如下更正:'具有较高知识结构的新的领导班子,将团结协作,用实际行动赢得全厂职工的拥戴’。您看怎样?”

“有这个可能吗?——非原则性问题?”

“报社不发这种更正。老实说,我也不愿意发这样的更正。可是我们郝书记非逼我这样做不行啊。他看了报道就给报社打了电话!”

我不禁愕然。

(五)

当面与背后

全厂上下总动员,准备迎接网局企业整顿验收,狠抓劳动纪律,上下班不准迟到早退。可是,在规定实行的头一天早晨,十几名调皮青工迟到,老书记郝大为却也珊珊来迟。

青工们象遇上救星般地盯着老书记,且看谢俊如何处置。大庭广众面前,谁来要他签迟到登记册呢?

我偷眼一看,谢俊脸红了。

我也觉得难堪:死老头子,今儿个干部把门,难道你忘了?

“哎,郝书记驾到!”青工们开始起哄。

“啊,出了嘛事啦?”这死老头子,显得悠闲自在,好不得意。

“哈,路上有事耽误了吧,郝书记?”一青工神采飞扬:“当书记的迟到,路上准有事儿!”

小东西们,步步紧逼了。老头子昂头就往里闯,被一只大手拦住了:“请你签个名,郝大为同志!”

这话音不重,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俊面孔严峻,递给老头子签到册。

众目睽睽。我急了,想打圆场,可这帮小伙子们……嗨,伤脑筋。

“你——真要我签?”老头子古怪地笑问。

我赶紧打话:“老郝,你若遇到什么特殊情况……”

老头子瞪了我一眼,道:“不用你来遮掩,我——是迟到了!”

“请签字吧!”谢俊居然催促起来。

“哈哈,花名册烫手哩,郝书记!”还是那小子叫唤。

“嘿嘿哈……有种儿!”老头子接过签到册,对谢俊说:“按规定办事,扣奖金——当月全部奖金。”

众人一惊。只见老头子揪住一青工的耳朵,大声说:“今天是初犯,饶了你们。今后,谁不按厂规厂法办事,我就是你们的榜样。扣掉月奖,女朋友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众青工悟出老头子的用意,做着鬼脸,跑了。

“老书记!”谢俊揩着额上的汗水,深情呼唤。

好啊,一件小事,缩短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六)

新楼竣工,两位副厂长夫人为争夺一特大户而骂大街,甚至动起了手脚。娘儿们的事好办,可是两位副厂长也跟着起哄,吵闹,弄得满城风雨,人皆摆头。房管科长感到问题棘手,请假躲了。

新书记找到我,要求开党委会处理肇事者。我当然同意这样做,可老郝生病在家休息,有他参加,心里就有踏实感。谢俊也说想请老书记,说老书记不在,他有些胆怯。

我俩来到老头家,讲明情况,他不乐意地嘟噜道:“哼,得罪人的事,尽想着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哩!”

三人匆匆来到会议室,屋里已是唾沫横飞,两位副厂长又争得面红耳赤了。新书记宣布开会,他俩还在比“贡献”:

“我四八年进厂,从工人干到副厂长,没有功劳有苦劳,你……调来才几年?”

“比这?哼哼,伙计,我四十年代就提着脑袋干革命,你那阵在干啥?你那阵还在卖豆腐!”

听的人都禁不住哑然失笑了。书记欲说什么,老郝铁青着脸站起来,走到了他们身边。

“喂,你们俩请过来,过来呀!喏,这墙上有镜子,我请你们二位好好照照,看哪是屁股哪是脸!看明白了,你们再接着比!”

我心头不禁一热。委员们全惊呆了。两位副厂长,不知是慑于老书记的威望,还是愧对这面镜子,彼此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郝呢,这算是个开场白,重话还在后头哩!

晚上,我又失眠了。想着新老交替,想着老郝,我心头涌起了一种新的渴望!我,难道也不该有所变化么?

哦,上台的和下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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