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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史者历久弥新》

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此语出《尚书·商书·说命下》。意思是说,当时的王者为了治国平天下,力求多闻广识,向前人学习,这样才能建功立业,不向历史学习而能长治久安的事,从来就没听说过。这里傅悦忠心告诫君王一定要“多闻”,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才能把事情做好。特别是要学习“古训”,以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事不师古”,是不能长治久安的。

中国古人极其重视历史,不断地对历史和现实进行总结,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尤其是历代明君,非常重视学习历史,从中汲取治国经验,同时也推动了古代史学的发展。因此,几千年来,所留典籍浩如烟海,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承载着我国厚重的历史。

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对文史颇为轻视。楚人儒生陆贾是位纵横之才,是刘邦幕府难得的文化人,但刘邦欣赏陆贾的仅仅是他的辩才。《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中记载,陆贾时时在刘邦面前谈论《诗》、《书》,惹得刘邦非常反感,甚至招致一顿臭骂:“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贾劝谏道,天下可以“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向使秦已并天下,修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征战天下或许可以单以力胜,治理天下却需要文化力量,文武并用方为治国之道,假使秦懂得文治天下,也不会灭亡。刘邦接受了陆贾的劝告,同时命其撰写秦所以失天下、汉所以得天下,以及有关以往治国成败的奏章。陆贾遂祖述存亡之证,先后著文十二篇,每上奏一篇,刘邦未尝不称善,名其书为《新语》。其后,汉朝的历代帝王皆以刘邦为榜样,聚天下之书于禁中,于金华殿、白虎观听讲《尚书》、《春秋》、《左传》诸史书。为此,汉代学史风气颇盛。

有唐一代,据史书记载,“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唐太宗即位后,置弘文馆于宫殿之侧,在听政之暇,委学士相与讨论古今之成败得失,讨论成果即为现存的《贞观政要》一书。以史为鉴,是唐太宗“贞观之治”的主要原因。因此,唐太宗学史成了后世帝王的典范,《贞观政要》也成为后来宋、元等帝王的必读书。

中国人重视历史、推崇古训,其实是一种“务本”理念的体现。《礼记》有云:“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可以说,重本或“务本”是中国文化的一大鲜明特色。因为“务本”,所以要有孝道——孝顺父母及列祖列宗;而人为万物之一物,虽然较有灵性,其同为天地所生则与万物无二,所以不仅要“法祖”,还要“敬天”;而“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载人,不能治人也;宇中万物生人之属,待圣人然后分也”,所以还要尊君敬师,因为无君上师长,则人类社会的秩序无从稳固、文明无从传承,便与自然世界无异。荀子云:“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所谓“天地君亲师”,正是华夏民族“务本”的体现,明乎此,则能明了《论语》为何在开篇第二章就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明乎此,则能明了为何《大学》一上来就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又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因此可以说,“务本”正是中国文化的特色之一,是中国文化有别于世界其他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弘扬中国文化,当深入领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的深刻蕴涵,否则,只在枝枝节节的末梢用力,便会事倍功半。

不懂历史,其实不仅仅是说见识狭隘、像盲人一样这么简单。清末思想家龚自珍说过一段很沉重的话:“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隳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人才,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这段话的意思是,要想消灭一个国家,一定要先消灭这个国家的历史;要想毁坏一个民族精神大坝的堤防、败坏其纲常,一定要先消灭这个国家的历史;要想灭绝一个国家的人才,淹没堵塞一个民族的教育,一定要先消灭这个国家的历史;要想消灭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祖宗,一定要先消灭这个国家的历史。消灭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就是消灭了它的民族记忆;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就很难说是从前的他了;那么,一个国家失去了记忆,一个民族失去了记忆,那还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个民族吗?这个国家的教育如何办得好?杰出人才如何才能涌现?社会乱象如何得以平息?我们还可以继续问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谁是中国人?这个问题可能会有很多种回答,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之徒绝非中国人。“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吾人不可不对此三致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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