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总要抽空到已故亲人或朋友的坟茔前，焚纸祭奠一番。
小时候，跟在母亲或是几个姨的身后，一起去祭奠故去的外公和外婆。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每每看见母亲或姨她们，把草纸点着，双膝跪在地上，嘴里道：“伯（其实就是爸爸）啊，起来拾钱啊！”就觉得蛮好笑的。直到有一天，我跟一个朋友去公募给他母亲上香，亲眼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孤独一人地伏在小墓碑前，先是烧了纸，然后还掏出一瓶酒，并水果、油馍之类的祭品，一一摆放停当，嘴里还念念有词，大约也是我姨在外公墓前的那些“伯啊，起来拾钱！”之类。
我见他好久未起来，一直在说些什么，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他一些，这才听见那老汉抽泣着说：“那时候，我小啊、年轻啊、不懂事啊！我跟我爹干一架，没有听娘的话。独自出去，在新疆虽说混了个工人，也结了婚，但并没有混出个人样，再加上跟家里有别扭，就多年没有回来。谁知道去年一回来，您二老竟早早地都不在人世了。呜呜！你们连我的老婆都没有见过面啊。我四十来岁的时候，由于两口子老是干架，性格不合，离了婚。女人随即就再嫁了。只留我和儿子苦苦支撑。后来又找了好几个女人，都没有过成。她们清一色的光骗我钱，没有一个真心跟我过日子的。孩子总算成了家，谁知道是进了什么魔掌，儿子三十来岁也跟我当年一样，过不成也没跟我吱一声，就离了婚。
他现在也很苦，独身一人常年在广州打工，最近七八年，连春节也不回来。有时候打电话，也没人接。去年7月，天正热，我得了脑血栓，差点就过去了。亏得邻居和社区的人们对我抢救的还算及时，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右半边身子，如今很不灵便，现在起床都得好半天。稍微多走几步，就感到头昏脑涨，心慌气短。爹呀，妈呀，我对不起你们啊！没想到人生就这么短，你们真是白养我做人了。我如今孤苦伶仃，儿子明知道也靠不住。我的苦，跟谁讲有啥用啊。我只有来到你们跟前，说说心里话。今天来给你们送点'钱’花，指不定这哪一天，我说过去就过去了。您二老可莫要怪罪儿子不孝啊！'呜呜……’”他在擦眼泪的时候，大概从余光中发现了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擤了擤鼻涕，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一颠一颠地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思。
朋友的祭奠，也做完了，我们一起回南阳。
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就像刚刚干完了一件预定的工作，或是交还了一件必须要还给父母或者是师友的情债那样轻松。
野地里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耀眼。车速很快，路两边的迎春花、桃花、梨花、紫荆花……争相吐艳。我心里却在想：大地母亲都能够一年一清明，而尘世中有多少人，却生活在终生无法倾诉的郁闷和煎熬的堵塞中，时刻都不能清明，这是一件多么可悲可怜的事情啊。
中午照例吃了酒，欢乐异常。下午酒席散去，我的心里却像放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无法释怀，便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打下这些文字，仿佛是给那个孤独的老汉，亦或是给天下所有不如意的生灵们，将生硬的文字，变作一朵朵苦苦争春的鲜花那样，找一个倾诉和祭奠的路径，姑且亦算是“纸钱儿”吧。
做完文章，走出门去，西天像血一样红。小区里绿色的嫩草芽上，竟落满了白玉兰、红玉兰和樱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瓣儿，正所谓落英缤纷。
春天多快啊！人生岂不亦是如此！
2024/3/29-9:36-11:03 南阳/晴/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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