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苍茫野哭忧邦国，寂寞家居念友朋

《丁卯十月书事四首》、《戊辰七月应召赴阙车中言怀十首》

钱谦益，明末清初江南常熟人，字受之，号尚湖，又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遗老。明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编修、詹事，崇祯初为礼部侍郎，因事罢归。以文学冠东南，为东林巨子。娶名妓柳如是，筑绛云楼，藏书极富。南明弘光帝时，起为礼部尚书。清兵渡江，出城迎降。顺治三年，授礼部侍郎，任职五月而归。后两次以大案牵连入狱，均得幸免。七年，绛云楼毁于火，藏书悉成灰烬，晚境颇颓唐。诗文极有造诣，入清后所作多抑塞愤张之语。有《初学集》、《有学集》、《国初群雄事略》，又编《列朝诗集》。

 

1.《丁卯十月书事四首》

【1】

道途好语沸儿童，扶杖欢呼我亦同。

斗柄已闻归圣主，冰山何事倚群公？

阿珰总曳尚书履，颂厂还乘御史骢。

勇退史应书阿母，拜章先出掖庭中。

【2】

丝纶阁下竞津途，杨李诸公不可呼。

夏屋栋应书梓匠，明堂梲亦画侏儒。

羹调众口须兼味，船急中流仗一壶。

共道微垣新气象，天枢旁看四星无？

【3】

秋窗晴日影迟迟，午梦初醒黍罢炊。

独对空枰尝敛手，每临残局更谈棋。

霜清狡兔争营窟，月白惊乌尽拣枝。

一著虽低差较稳，且依旁角守茅茨。

【4】

黄门北寺狱频仍，录牒刊章取次征。

死后故应来大鸟，生时岂合点青蝇。

苍茫野哭忧邦国，寂寞家居念友朋。

痛定不堪重拭泪，清斋勤礼佛前灯。

 

2.《戊辰七月应召赴阙车中言怀十首》

【1】

三年严谴望修门，随例趋朝又北辕。

圣代故应无弃物，孤臣犹有未招魂。

夕阳亭下人还过，端礼门前石尚蹲。

重向西风挥老泪，余生何以答殊恩。

【2】

已办腰镰学耦耕，悠悠真悔逐人行。

长吟颇惜齐三士，抚卷谁知鲁二生？

白马清流伤往事，南箕北斗愧虚名。

巢由至竟非无谓，坚坐深山谢圣明。

【3】

寥廓高天一冥鸿，肯随乌鸟问雌雄。

纷纷岂止容卿辈，碌碌何须笑乃公。

赤汗马应空冀北，白头豕自愧辽东。

郊原无限停车思，落日披襟得远风。

【4】

传呼何必厌乘驺，风日清恬当出游。

坐稳依微凭小阁，睡酣摇曳在轻舟。

譬如禅坐还驰想，只作看山不下楼。

却数昔年行旅事，分明残梦已悠悠。

【5】

淋铃夜雨漏初长，梦入江南樱笋乡。

重碧树深春燕语，小红花发腊醅香。

闻箫月下移歌舫，度曲风前近笛床。

秋梦也知春梦短，邮亭尘土正茫茫。

【6】

露警秋衾梦亦清，篝灯襥被驾车行。

征人倦睫留残睡，客子枯肠带宿酲。

日出栖乌冲曙色，风回班马乱秋声。

前村呃喔真堪舞，不是荒鸡午夜鸣。

【7】

客路无风沙自警，飞鸿没处暮云平。

山低落日坡陀影，岸瘠征车轣辘声。

村堠雨穿如土偶，林魈月薄并人行。

征尘满眼君休笑，剩有清流可濯缨。

【8】

三年迁客意蹉跎，芳草天涯路又过。

滕县树边朝雨细，峄山云下夕阳多。

心如乳燕初辞社，身似飞蓬乍转科。

苦忆淮南旧丛桂，秋风为我发山阿。

【9】

信宿驱车每夜分，鸟乌声乐感离群。

秋声猎猎非关树，雨意濛濛欲作云。

直北无风皆朔气，薄寒有日似斜曛。

江南大有悲秋客，临水登山正忆君。

【10】

飒飒凉风动旅途，黄尘赤汗不曾苏。

春明门外人来往，秋水篇中意有无。

失势蚊蝇恋残暑，下鞲鹰隼快平芜。

蓼红萍白秋光好，独倚轩车入画图。

隽永诗词，情味隽永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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