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宋瑞生】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父亲最早的记忆大概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即使之前有星星点点的印记，到现在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我们家姊妹五个，我是父母最小的一个男孩子，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出生那年，父、母亲已近中年了。

 

父亲常年在县城工作，虽说县城距离我们家十几里路，但那个时候，交通极为不便，也没有星期天、节假日，父亲是很少回家来的。偶尔回来几次，也总是晚归早出，所以，我小时候一直和母亲生活在－起，对于父亲的印象就淡漠了许多，甚至有些生疏，渐渐地在情感上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有时他出于对小孩子的喜欢，给予我一些亲密的抚爱，我就会像对待陌生人那样，怯生生地看着他，并努力做出一些极不情愿的动作来。但父亲总是变着法子和我拉近距离，那个年代，物资极度短缺，能吃上一些饼干、糖果之类的零食，对在农村生活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很高档的食品了，但我却时不时能吃上一些。记得父亲每次回家，总会带一些用草纸包着的一小包糖块来，后来即使物资再怎么紧缺，他也会设法买一点黑色的糖块来，据说那是掺杂了木薯做出来的，我和姐姐都叫它红薯糖。爱吃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时间一长，慢慢地我和父亲亲近了许多。每逢他回到家，总爱坐在炕沿上，让我给他挠瘠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挠个遍。现在想来，这大概也是父亲和我亲呢的一种流露吧。

 

在本村上小学后，父亲在学习上对于我没有过多的要求，也没有辅导之类一说，一则那时家家孩子多，基本都处于放任状态，再说他常年在外，也没有那个时间，反倒是在体育运动上他却非常鼓励。我印象较为深刻的是，有次他到外地开会，回来时竞然给我买回来一幅带海绵的乒乓球拍，还有一盒子乒乓球。那时候像这样高级的球拍，也只有学校才会有，况且当年我家人口多，劳力少，家里的境况也不是多好，父亲能够舍得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见他是深爱着我的。那时，打球很难找到合适的场地，唯有学校有几个用水泥板垒砌的简易球台，所以，我开始是在家里的墙上打，这样招来了很多童年玩伴，他们都乐意和我一起玩，有些孩子就是冲着这副球拍来的。

 

每逢放假，父亲就会带我去县城小住几日。那时我特别向往县城，县城有柏油马路，有商店，有电影院，有食堂，晚上还有路灯，到处都是明晃晃的，而这些都是农村所没有的。我那时就觉得县城是一个大世界，这里的一切都特别新鲜好奇，就连父亲居住的房间里的用品也感到与众不同。房门的门锁，就是一带就关上的那种碰锁，还有取暖用的蜂窝状煤球，宽大的办公桌，都是在农村从没见过的东西。父亲的住处和办公的地方在一个院子里，为了不打扰他工作，他会给我找一些小孩子喜欢看的东西来，记得有人民画报、民族画报之类的书刊，油光彩色的那种，很漂亮也很好看。有时我也会跑到他办公的地方去，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屋子前后都开着明亮的大窗户，宽大的桌子上放着电话机，地面是木质的紫红色地板，下面是空的，用力踏上去还会咚咚作响，我觉得好奇，就在地板上蹦来蹦去，看到那个黑色的电话机，感到很稀奇，就模仿大人的动作，使劲摇上几下，话筒里立即发出声音来，我赶紧把话筒压了上去，父亲看到了，并没有责备，而是给我讲了电话机的功能，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电话里面的声音是邮局里面的接线员传出来的。

 

​父亲工作的地方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一排排的平房整整齐齐的，每排房子前都种着果树，有苹果树，梨树，山楂树，粗壮的树干上枝杈很多，不用费大的力气就能爬上去。每到果实快要成熟的时候，诱人的香蕉苹果、大黄梨会把树枝压弯，一伸手就能摘下来，中午或者晚上，我就会趁着大人们休息的时间去摘几个。一开始父亲是不知道的，后来被他发现了，但父亲却没责怪我，只是说上一句，“苹果还没熟，不好吃，想吃了到街上买点”，但我知道果实早已好吃了，只是父亲不愿我去摘罢了。

 

那时候，父亲经常会去开会，有时办培训，一去就是好几天，只有晚上才回来，我一个人就呆在他住的房间里。可能是父亲对我不放心吧，回来把我带去了，就是县城北关老党校那个地方，是个很大的四合院，现在旧址早已不存在了。忘记了那天是不是节日，我只听到食堂的大师傅跟我父亲说，今天中午吃“合碗肉”，叫小孩子在这里吃饭吧。“合碗肉”是什么，我在家里听母亲说起过，但从来没见过，也没吃过，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等到开饭时，只见那些大师傅把蒸笼打开，里面全是一碗一碗的热腾腾红烧肉，还有小酥肉，虎皮豆腐，皮渣。那时，大人们都是按份吃，一人一份，大师傅对我特别照顾，又去厨房给我端来一碗，那天是我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记忆也就特别深刻。

年龄稍大些后，每年一进入腊月，学校放假后，我就会去县城，有时是父亲带我去，有时是在县城工作的二姐带我去。因为快要过年了，家里再怎么紧张，父亲也会省吃俭用，在年前给我做身新衣服，就是那种劳动呢布料的裤子，黑色灯芯绒上衣。那时，县服装厂在城里有个门市部，就是在那里裁剪的，等到衣服做好后，去那里试穿，看合不合身，父亲总会站在一旁，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一番，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好多次都是经过修改后，父亲才会满意。做衣服的那个中年师傅和我父亲很熟，知道他很细致，每逢我们去，总爱和我父亲开上几句玩笑话。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每逢冬天去父亲那里，我总会难受一场，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浑身无力，呕吐不止，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父亲就让食堂的吕师傅给我做碗酸酸的葱姜味很大的鸡蛋豆腐汤，看着也很想吃，可是吃了以后就呕吐。父亲急得不行，就带我去看医生，正好县防疫站也在父亲工作的这个大院内，那里有个姓平的医生，多年后我参加工作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县里有名的老中医平本仁，他给了几片药，打了一针，才慢慢地好了。这样的次数多了，父亲一直思索到底是啥原因引起的，来时好好的，住一晚就出毛病，后来怀疑是煤烟的原因。可能就是我对煤烟特别过敏吧，那怕有一点点，我都经受不了，以后只要我去，父亲就会提前把火炉灭掉，这样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了。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无论冬天多么寒冷，我住的屋子里从不生火炉子。

 

读初中后，我来县城的次数就少了，一九七八年初中最后一个学期，我转学来到县里读书。从这时起，大部分时间我一直和父亲在一起，直到几年后，母亲离开家来县城生活，我和父母亲才算真正生活在一起了。我常常这样想，能这样子与父母长久相伴该是多么大的幸福呀，可这样的日子也仅仅只是短短的十多年时间。

 

现在，我又回忆起和父亲在一起的点滴往事来，每每想起这些，那种久违的幸福热流就又一次在我的周身涌起。我最亲爱的父母，我好想念你们呀！

【作者简介】：宋瑞生，林州人，市直机关干部，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