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老方【靳强】

初识老方，是在公司对新招收员工的培训课上。透过被暗黄色帘布遮蔽了大半个窗户望出去，天灰蒙蒙的，是种有气无力的晴朗，接着跃入眼帘的是两座高耸且腰际交替环刷蓝白油漆的烟囱在慵懒地吐着烟雾。那天，先由抓制度及纪律的老主管用蹩脚的普通话不着边际、漫不经心地授完课，休息20分钟，接着是安全培训。这时，老方上场了，她不象先前那位面无表情、毫无章法地讲完便扬长而去，徒留下初来乍到、不知所措，却又必须装出循规蹈矩的我们。她略显胆怯地走上讲台，余光扫视了我们一下，未及开口，两片红晕便溢上了脸颊。因为公司规定，她先用普通话作了番自我介绍，便开始讲课。谁知刚讲了儿，她像忽然解脱了似的，对我们歉然一笑说自己普通话说的也不好，还是用咱林州话吧。之后，她便神态自如地进入状态，恢复了固有的自信。

好感于老方的坦诚和不作做，我心底泛起一种奇怪的想头，它促使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止：举起了右手！做出要提问的样子。老方停止讲课，让我站起。我用标标准准的普通话说：“老师，请您用普通话讲课好吗？林州话我一点也听不懂呀”。旋即教室爆发了一阵欢笑。2天多来的压抑不胫而走，轻松、欢快的气氛充溢了教室的每个角落。年轻同事们的笑，我是心知肚明的，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林州人！

 

随同大伙儿笑罢，与我们近乎同龄的老方才赧然解释：其实她自己也刚进厂不久，只是比我们早10多天而已。对公司产品的具体操作工艺流程也不太了解，作为同龄人，我们都需要继续努力，共同学习……

 

安全课讲完标志着理论培训全部结束，接着是例行的纸面考试，测试内容大多是老师授课中讲过的。这对于因国企改制而下岗却又爱详细记笔记的我来说是轻车熟就、自是不难，早早便做就。其它同事多向我请教或奉行“拿来主义”直接拿卷照搬。因自我感觉良好，洋洋得意，心中更是笃定：成绩不是翘楚，也是位例前茅。万万没料到的是：成绩当场公布后，我竟比拿卷袭抄我的同事的最高分还少4分！

 

理论培训后自是下放到车间实习，我们这批20多位人员是为该企业即将投产的第3期贮备的。由于设备尚未安装完毕，我们每天准点签到打卡后，就是打扫卫生，先是男同胞劈山开路把大块垃圾搬运到垃圾点，再由女同胞用扫帚赶尽杀绝，回过头再由男同胞车载袋装。此等战役好打，接下来的戏就难唱了：你须用软毛条帚把偌大车间的每个倚角旮旯仔仔细细先扫个遍，清运掉垃圾，再用拖布把偌大车间的每个倚角旮旯再仔仔细细拖个遍。当然了，大场面用的是拖排，比较出活儿，省力。墩布池也是由大汽油桶的下半部裁好，放在下装有4个毂轮的平板车上。这就需要人不停地推着沉重的车子到车间外的水源处往返运水、换水。当然了，此等马不停蹄、费时耗力的“美差”是我主动承揽的。为什么会说是项“美差”？必须老实交待：一则，我可以免受车间暗黑之苦。您知道的，车间正装修，电力还未畅通；二则，我可以片刻享受下熙暖阳光的爱抚，可以吸收下“香甜”的空气；三则么——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得说，不然对不起老方同志。三则我可以趁换水之际，以上厕所之名溜进去解解烟瘾……由于施工人员众多，走动往复，我们需要重复打扫、清洗，无止无休，一连数日。

 

某天，见老方一人在巡察设备的安装，瞅了个间隙，向她发问：老方，我能向你问个问题么？她挺客气，好颜悦色地回：你问吧？

 

为啥考试时，别人都是抄我的卷，而我得的分数却比别人还要低4分呢？

 

她略作思索，便徐徐怼来：怨你虽然做的有水平，但别人抄得有技术呀。听闻此言，我一阵老血翻涌！她滴水不漏，让我如何作答！只好“悻悻”做罢。

 

同时，车间配套的外围设施也如火如荼地建设着，这期间对老方来说尤为关键。安全第一的宗旨来不得半点马虎。她于是来车间更频繁了。在一次我享受“美差”的过程中，看见老方一个人在远处的安全地带观察着外围管线的吊装，经过她身旁，我打趣道：老方，你又来车间了？我们大伙儿挺想念你的。老方听后莞尔一笑，也诙谐做答：是吗？我也挺想念你们的。知道你们在车间很忙，所以我特地下来看看你们。言罢，还挺了挺胸，摆出领导的架式，一幅不惜辛劳、躬身体恤民情的姿态……

 

还记得有次，我一如既往地在车间劳作，即将履职的年轻车间主任让我立刻、马上地到小会议室开安全会议。待我快马加鞭、健步流星地赶到会议室，还是迟了。早有30多位别的车间员工就位。我自然遭受了一番参加会议员工和领导们“热情”目光的洗礼。先是由公司安全部长神定自闲地作了下开场白，接着提议让主管安全工作的老方具体补充。我们例行鼓掌后，老方站在我们面前，讲了许多……老方具体讲了些什么，我没仔细听，心里还在直埋汰自己新来乍到，不知小会议室尚在何处，害的自己急头撞脑，逮人就问；还埋汰自已脚上沉重的工作鞋，害自己不能发起速度冲刺。随即又自我安慰：上班期穿着这样的鞋子，以每天不停歇的走动，倘假以年月，借以时日，自己会不会练成绝世轻功？老方仍在讲，我只留意到，我们的老方在众人前，在红色安全帽的辉映下，秀美的双颊是那样的嫣红……

 

人是很感性的。认识一个人，你不必做过多的交集，往往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止、一段发自内心的话、甚至一个眼神，会莫名其妙地在你心底产生共鸣，从而激起阵阵涟漪，让你有种早已似曾相识的感觉。

 

忘不了老方，忘不了老方在我半月后离职时为我多方奔走极力挽留。怎奈我去意决然。是自己忍受不了车间制度的苛刻？还是车间把我辞退时所找理由的拙劣？抑或是自己不习惯车间表面详和，其实背后暗流涌动？忘不了离职那天吃过最后的午餐，我拖着行李箱落寞地走在公司宽阔的道路上，迎面走来一群即将换班的工友，他们投来询问的一瞥，但终归于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冷漠。

 

别了，老方！原谅我没有当面作别；原谅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唯愿你在工作中顺顺利利、身体康健；唯愿你在人际交往中还保持着那份乐观善真！希望在今后的某天，你我可以在大街不期而遇，请让我紧握你纤细的双手，真诚地道声：你好，老方！

【作者简介】：靳强，任村镇人，爱阅读爱写作。多篇文章散见安阳报、林州广播电台，在全市第二届“反邪教”征文中获得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