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有决定：2020年的春节回老家过。最重要的理由：我的两个双胞胎孙子，自出生已过了两个“生日”，还没有在老家过过一个完整的“年儿”。刚进了腊月，我在家里就宣布回老家过年儿的决定，说是宣布其实是说明，因为孙女孙子能否在老家过个完整的年儿，儿子儿媳妇能否配合还拿捏不准，但还是反反复复向他们大讲回老家过年儿的意义，什么市区缺少年味儿，什么不能放鞭炮放烟花，什么得让孙女孙子知道老家在哪儿，等等。没有铁杆支持，也没有明确反对，“一家之长”的位置还算暂时的稳定。老家的近邻腊月二十四日迎新婚典，这需要回去帮忙贺喜，我和老婆借此在家呆了三日。胡同里彩旗铺天，热闹的人来往嬉闹，开饭时，拥挤着从大锅里乘上饭，端着个大碗，站在大街当中，和身边的人喜笑着，边吃边聊：“今年娶亲，来年添丁，连年有喜。”有人撘话：“赶上你家，一生俩棒儿，才厉害!”我忽然想起当下的天价彩礼，又说：“生个姑娘是银行，生个儿子愁断肠。”嘴上是这么说着，想到儿孙回家过年，内心还是有点美美哒。赶时间打扫卫生、翻晒被褥、检修小锅炉、安装洗手热水宝等，算不上大的苦力，已经累的腰酸腿痛，可想到即将到来的春节，感觉仍有劲头。迎亲那天，听人说春节老家也不让放鞭炮，我吃惊的反复问：“是吗？县城不让放，乡下也不让？”近来,长居在外，对林州少了些了解，想想烟花爆竹都不能放，相比记忆中的年味儿就淡了许多，心里叨咕：怎么和他们说呢？临近岁末，我格外留心寻找着烟花爆竹的售卖点，心想，新规刚有，难免一些商家贪利胆大，助我买到鞭炮，因为我脑海里几次清晰的呈现出，往年在老家过年儿，大孙女在她的妈妈护佑下，站在封闭阳台的玻璃后面，看我在庭院中为他们燃放烟花爆竹时的一惊一乍和笑脸。结果，刻意为之，得到的仍是淡淡的失望。我冥思苦想没有燃放烟花爆竹的春节，如何给我的孙儿们留下更多关于老家过年儿的美好记忆？除夕上午回老家。为了儿孙们不受寒冷之苦，早两天让老婆打前站，回家点起炉灶。为赶早回家，早一天把市里住宅和经营的门店贴上春联。昨晚我睡前也不忘唠叨：明天早点起床，记得带上这东那西什么的。这不，从起床就可以看出，真正着急的就我一个。我故意高声叫喊，故意把家什弄出响声，督促儿孙响应号召，马上回家。九点多，老少六口才上车启程；车，北出市区，需驶三十里的路程。天气很好，心情甚佳。通往老家的公路上，两旁树木虽然挂满了北方特有的萧条，车流却比平日壮观了许多，我猜想，此心彼心，坐在车里的人或游子归来，或打工返乡，或短程回家，皆同我心不相上下。但我的心思还是回到车内，看着俩孙子问：“老家是哪儿？”大孙子抢答：姚村。正值咿呀学语，回答自然不够清晰准确，我一字一顿地纠正道：“姚-村-镇-上-陶-村。”俩孙子回应道：上陶村。车过姚村，拐进上陶，车停人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吵吵闹闹，入得庭院，站定，长出了一口气，新年前的大转移总算结束了。我如此期盼、如此迫切回老家过年儿，是想告诉他们什么呢？年三十的当天做啥，各地差异很大，林州北部要做的两件事儿，一是上午贴春联，挂灯笼，装点节日气氛；二是下午上坟去，祭奠先人，仪式化地表达家族后继还有人敬祖问根。先贴春联吧，儿子为主，我打下手，不时的招呼五岁的孙女加入进来，其实她做不了什么，就是想让其参与，企图在她的记忆中植入些内容。我住的庭院贴好，又到老兄的东院贴去。东院是在我家老宅的地块上，于2009年新建成，那里是我小兄弟俩出生和成长之地，老家所系，根之所在，父母、老屋、老井，包括儿子的出生，人生记忆之源皆在此处。开启大门，院空无声，庭前平台上厚厚的灰尘和门边旧春联的残留纸片，平添了几分思亲的氛围。兄弟中，我排行老三，老大哥去年病逝，这东院是老二的，自在汤阴成家之后，包括父母在世时，回老家过年儿的回数，少的几乎记不起来。年年春联我贴，回回都是如此，每每此刻，与父母、与兄长多组生活的画面从记忆中涌到眼前。立于小院，再一次想起，如果没有它，老兄肯定回得更少，或者说他回不来了，甚至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我有如此重的心思，才在父母故去之后，极力鼓动和支持兄长，甚至不惜出人出力出钱，翻新老屋，自然源于“老家”的情感。儿子辈儿呢？孙子辈儿呢？他们出生在外，成长、生活、工作在外，会把这里当成他们的老家吗？忙碌中，胡思乱想中，看看新贴好的春联，让我从亲情的惆怅中重回迎接新春的喜悦。直到挂起了红红的大灯笼，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大小七口，嘻嘻哈哈，猪年的最后团圆饭才开吃；几杯酒下肚，才想到即将过去的一年是平安幸福的一年。下午，呼前唤后，走在去上坟的路上。坟地在老家的东北方向，在家族的“东”徐家老坟的东边，离村庄很近。祖坟是2009年的春天因修筑林长高速征地，从村北距五六里远的山上，迁至葬着父母的同一地块。我对家的认识许许多多来自上坟的路途上。父母健在的时候，每年的除夕下午和大年的初一早起，父亲都会和我们一起去上坟，来回十多里田野土路和山路上，他把他们这一辈儿、他们父辈儿、他们父父辈儿以及祖上和家族的故事讲给我们听，渐渐的，“家”走进了我的心里。村上徐姓祖先为一人，后生二子因不和分列昭穆两系，也就有了“东”“西”老坟之说。1995年母亲先走了，之后，一年一度，此时此景，父亲不再和我们同行，偶尔，他会独自去上坟。我站在了父母坟茔前，往年或除夕或明日初一，总会在后边岸头上燃放一串万头鞭；今儿，由于禁放，平添了几分肃静。极目四处，同俗实诚的乡亲们，一簇簇、一片片、一队队、黑色为主、远近移动、像一幅幅动画，丰富了萧瑟旷野，呈现着中华民族年味儿中特有的文化。我不会否认，家、老家、家乡、家族、甚至民族的认知，不完全是通过上学读书学到的，而是在家庭浸润、社会影响和自己成长碰撞的经历中，渐渐地、慢慢的、一点一滴理解和接受的。我如此期盼、如此迫切回老家过年儿，是想告诉他们什么呢？除夕夜三件事，吃年夜饭饺子、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新年钟声即将敲响时燃放烟花爆竹祝贺新年的到来。吃过饺子，坐到电视机前，荧屏里的联欢没有吸引住眼球，传来的武汉防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信息直感到闹心。我猜想午夜时分，在夜幕掩护之下，村庄像往年一样，一定会传来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待到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走出屋，来到庭院，听到的却是三五响的零星鞭炮声招来几声狗叫声，仰脸天幕，直觉冷清。在猜想失误的自嘲情绪中，回屋睡觉。大年初一，早早起来，再次上坟祭亲拜祖。返回，家族内、近邻里，小一辈向长一辈叩头拜年，街道上小巷里的人熙熙攘攘，祝福新年的客套话明显少了，许多人在谈论武汉的疫情。下午三点多，姥姥家大舅儿媳妇打来电话：明天不要来拜年了，进村儿的路封了。出门去一看，通往村外的路口也拉起了路障，街巷空空，更加冷清。从家里叽里旮旯儿找到两把百头小鞭，相接、置地、点燃，噼里啪啦三五秒过后，搞笑的愈发冷清了。初三早饭后，儿媳妇和儿子小声商议着，儿媳妇开口说：“没意思，回县城吧？”我试着劝说过了年再回，没有响应，只好言不由衷强掩嗔怒道：“回吧！”他们喜悦不饰，很快把前几天拉回的乱七八糟生活用品，再次塞进了轿车的后备箱，小家五口，回县城去了。我说心里话，他们走后，心里并不爽，想想哪儿都是“不满”：少时过年，明知道吃进肚里的那点油水经不起折腾，仍然高兴的和小伙伴在村巷胡同满世界乱跑；看看现在的孩子，离不开父母，哼哼唧唧，就知道淘零食。上学识字多了过年，拜年磕头走村串亲，读春联成了享受，见一家读一联，从书写到内容，百家各异，精彩纷呈；瞧瞧如今春联，多数是银行赠送，千篇一律，直白无味。记忆不退的一幅春联：爆竹声声辞旧岁，喜气洋洋迎新春。今年这年儿，爆竹呢？喜气儿呢？辞旧岁猪年猪肉价格飙上了天，卖肉者按着人要钱；迎新春鼠年防疫封村闭户窝在家，新病毒追着人索命。心有不悦，看电视吧，打开又关上，自语道：“这过得什么年儿”。我和老婆宅家过了元宵节，心中的年儿好赖是过完了。正月十六早饭后，摘下红红的大灯笼，返回了市区，看见孩子们，内心又充满了过年儿时应有喜悦和幸福。己亥年末，庚子年初，荆楚大疫，染着数万，灾及全国，波及全球，封城、封路、封村，亿万个家庭闭户，在惶恐中度过2020年的年儿。我大半生第一次遇到。通过媒体看到政者、医者、兵者、义者，逆行而上，护佑生命，感动着，心痛着，泪目无数，祈求疫情尽早过去，但愿此后千百年，国泰民安。多日来，时时关注疫情的来龙去脉，方知此疫不是天灾，确是人祸，是贪吃的人吃蝙蝠吃出来的，你说恶心不恶心？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早把吃野味易染病告诉了子孙，其中记载：诸鸟有毒；凡鸟自死目不闭，自死足不伸，白鸟玄首，玄鸟白首，三足、四距、六指、四翼，异形异色，皆不可食，食之杀人。可能有人会辩驳：蝙蝠是兽类，不是鸟类。我哈哈：兽类的蝙蝠早已演化出飞鸟的功能，你人再不长记性，再不进化，行不行？其实，面对未来，和心智可塑的下一代，和未来的子子孙孙，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惟愿他们：心有家国，情系担当，爱向自然，善行人间，做一个功德之人。【作者简介】：徐增奇，教育工作者，性情中人，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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