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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淇河》万海东

(梦里淇河)

梦回淇河

淇河是一个爱情的梦。那个被“氓”辜负的女子泪流成河,“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桑叶黄陨,随风飘零,吟唱了三千年的哀怨。

淇河又是一个字,一个躺着的“几”。这个被“几”迷恋的童心北流东拐,再北又西,最后北折,记忆如潮,慢慢清晰,缠绵了一辈子的真实。

像水一样,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在乎赞美或者厌恶,何其难也。树砍了还可以再长,草枯了还能再荣,童年,却是扔进河里的小石头,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找了。也许,只能是在梦里吧。某个午后,慵懒倦怠,阳光之下,睡意昏沉,微风吹来,渐见波光粼粼,淇河,款款而来……

一、西河

 “西河” 是指北流的这段儿。它荡气回肠,约有万米,上至淇河大桥,下至阳台寺。它美丽富饶,水草丰美,绝对配得上“西贡河”这样的名字。云蒸霞蔚的过去,它一定是桀骜不驯的,河坝就是最好的证据。

 1、河坝旁

河坝两米多高,长长的,保护着娇弱的庄稼。河坝里的树林是小学体育课的最好去处,水滋润了林,林滋润了人。林子里有许多笔直的钻天杨,也有榆树、槐树和悠闲的老牛,还有阳光,总是大咧咧地钻进来,一点也不害羞,给林木穿上一件件金黄的衣裳。萋萋芳草,在树下惬意地生长,一片片就如一块块的绿洲。随便找个地方,围坐成半个月亮,听师说,沐微风,鸣蝉……心思啊都在河边。

“下课”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我们已经一哄而散。女生大多去捉翩翩起舞的蝴蝶,或者去采那盛开的野花;男生则直接飞奔到了河里,去凫水,去捉螃蟹,去捉鱼。但绝不是被称为贡品的小鲫鱼,而是叫做“傻包鱼”的主。要是捉到了火头鱼,乖乖,那可是英雄所为。它的头大大的,虽无鲶鱼长,却有鲶鱼样,肉质极其鲜美。小麻虾是不屑捉的,手一捧就是一大把。

林子和河坝是保护神。上世纪八十年代,雨中大水横冲直撞、气势汹汹,想要对庄稼发起总攻。还好,泻过树林、漫过河坝已让它元气大伤、精疲力竭了。强弩之末的破坏力有限,林子里却是丰富极了,首先是能卖钱的河沙。强者用铁钎一划,标注了自己的地盘。真让人好笑,又不能吃,划什么划。我就喜欢比拳头还要大的河蚌,它的壳里有香喷喷的舌头肉。河蚌铺了满满的一层,像是搁浅的帆,无可奈何地任人摆布。它本是淤泥的王,却落入了河沙的手。收集了一大袋子,我计划着第二天再次满载而归呢!可是,闻着风的人们早已将它们一抢而空,好似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也许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吧,“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那一堆一堆的沙,岂不是一座一座的坟?

硬硬的河蚌被埋,硬硬的搭石沉默着。通过搭石,跳跃着就能省时省力地到达对岸的杨河村。杨河和岭后是有渊源的。

很久以前,岭后叫做东杨河,杨河是叫做西杨河的。隔河而成一体,终究麻烦,走搭石也并不安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岭后的逐渐壮大,它已经有了三四千人,须得另立门户。

传说不知真假,但过搭石的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在某个漆黑的夜晚,毫无防备,就会湿漉漉地窜出来嘲笑我,让我时时体味着失败的滋味。有时候,记忆就像这条千年流淌的河,不急不恼,你爱与不爱,它都在那儿。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杨村要上演一场戏,一场有长胡子、大花脸、翻跟头的社戏。忘记了是什么原因,我脱离了大部队,只好一个人急急地向着西河赶。酷热的风吹来,鼓声、铙钹声、唢呐声像是催命的鬼,我一口气到了河边,一步跨上搭石,使劲、飞起、落下,再使劲,到了河中间,突然间,害了怕。搭石那么小,又不稳,间隔的还那么远,小小的我能跨过去吗?这时,淙淙的水声像是可恶的咒语,清澈、温柔的河水变成了黑黑的妖魔,“我一旦掉下去,它一定会把我吞噬的!”我困在原地,前面是黑黑的未来,后面是踏实的曾经,中间是哗哗的水流,思索着何去何从。进还是退?这个问题来得太早,我的小脑瓜还装不下,类似的境况从未有过,怎么办呢?

我只熟悉河边的水,其他的则是人家地里长着的瓜果,仅仅远观过而已。在这起风的黑夜里,它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阴森。没有同伴,等不到去看戏的人,对热热闹闹的社戏的渴望之火,终究还是熄灭了,我委屈着返回到西河堤。

鞋子半湿,颓然惨败。突然,我想到了河下游的搭石。它们间隔小,最最重要的是我从那儿走过。熟悉的东西,总归觉得安全。我迎着微风,沿着河边,跳过搭石,进了西杨村。看的什么戏,却早已忘记了。

遗忘的就让它遗忘吧,只要还记得河坝外的“稻苗床”。亲切地叫“床”,说明它是稻子的摇篮,稻子的家。当然,这也印证着从前的岭后是有稻田的。稻田有里黑黑的马鳖,也就是水蛭,最是让我讨厌,栽着栽着它就钻到了腿里。不过也不用怕,慢慢拽出来就行,至多就是流那么一点血,受那么一点疼。要是放水灌溉,鲶鱼总是有的。一轮明月之下,大人攥紧铁钎,用力一扎,就能把它扎到,像极了周先生笔下的闰土刺猹。

后来,水越来越小,小得成了一道小溪,一条水线。沟渠被填了,河坝也闲置了。没有了对手的河坝皲裂着,哀伤着,但他依然坚强地挺立着,尽管有那么一点点的趔趄。稻苗床也转了行,有种玉米的,有种葱姜蒜的,也有种小麦、高粱、大豆的,是个庄稼到这儿就能长,肥肥壮壮、精精神神的,让你惊叹于它的旺盛。

旺盛,少不了水的滋润。水从哪里来的呢?除了地下的河水,还有南边一个叫做“机井”的地方。这机井是一个小水库,长方形,长约30米,宽约10米,请原谅我的不准确,我对数字一向是不敏感的。因为河堤下一个连着淇河的洞,它时时有水,不论旱涝。旱时,机井就派上了用场,抽水浇灌岸上的豆角、茄子、南瓜、西红柿。菜地总是第一位的,不到万不得已,庄稼人是不舍得花钱浇大地的。大地,自然种的是小麦或者玉米。为了多收那么三五斗,高高的玉米下还要种上黄豆,秋豆角。到了秋天,玉米挺拔,黄豆娇小,豆角调皮,像撒娇的小孩爬到玉米的头上,如果能有幸摘一篮子,可真算是大福气了。他们各安其位,不离不弃,贫而无戚,贱而无闷,不因座位不好就闹什么脾气,是真正的好朋友。

河坝风烛残年,不远的土地上却是热火朝天,一条淇淅河湿地公园的水泥路正在建设,生态淇河已拉开了序幕。淇河,一定会越来越好。

(湿地一瞥)

2、泉水

稻苗床下面,有一处汪汪的泉水,澄澈晶莹,冬暖夏凉。

泉水一米见方,远离淇水中央,在东岸边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它快活地冒着泡,像是刚点了卤水的豆腐锅,一咕噜一咕噜地翻上来,仿若盛开的玫瑰,又如小小的喷泉。

泉水是我的最爱。我担过它,也推过它,还喝过它。它总是清清澈澈、甘甘甜甜的,像玻璃般透明,像珍珠般晶莹。用手一掬,轻轻一吻,它就穿过喉咙,舒舒服服地落到胃里,把热气都降服了。这个时候,把勾担往地头一放,一屁股坐在中间,伸一下酸疼的腿,把活放一放,让汗落一落,听微风送来柳林里青蛙的叫声,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就莫过如斯了。

柳条摇摆着,抚摸着青青的水,青蛙想荡个秋千,“啪”的跳了出来,却没能够得着,引起了同伴们揶揄的奚笑。青蛙的后腿肉劲道美味。要是想吃,你只需折一根柳条,用力在泥塘里一甩,随便一甩,就能打蒙几个。用刀子割下腿,一褪皮,白白的肉就把口腔成了小小的泉。小棍一串,烘一堆火,烧烤就开始了。即使没有盐,手被熏得黑黑的,肉也不是很熟,美味也是漫天飘。“谁家孩子在烘火?”一声断喝,吓得新华哥和我拔腿就跑。

冬天,不知是谁在泉底下烧了一把火,温度正好,人们也就更加爱它,挽着一筐一筐的衣服来看望它,和它亲近着,说笑着,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泉水,永远是庄稼人的好朋友。

3、泉之北

泉水向北,淇河分了家。西院属霸王,豪迈奔放;东院为神女,婉约内敛。

西河西河,我的记忆,自然是东院的。温婉的河是理想的家,你看:杂草在这里葳蕤,荇菜在这里参差,芦苇在这里繁茂,野鸭在这里成群……

一只绿绿的鸟儿飞过来,停在了芦苇头,压弯了芦苇腰。风吹过来,它便随着那芦苇飘过来游过去,自在地荡秋千。鸭子最喜欢在芦苇荡里捉迷藏,如果运气好,就可以拾到一个白白的大鸭蛋。

碧波微漾,停歇在河面的水鸟突然拍打着翅膀,“刷”地飞出去好远,在河面上划出一条亮亮的线。

河边,一两处的杂草俯首称臣,腾出一小片供人们挑水。河边小道是闺中的小姐,隐没在离草之中。她暗恋着河,随着它弯弯曲曲地向北而去……

(淇河之滨)

4、扬子江

淇河,也逃不了“分久必合”。走个二三里,便又合做一处,叫做“扬子江”。扬子江浩瀚缥缈,水深如渊。我们是疏于联系的老亲戚,我听说过它,它却不一定知道我。我也羡慕着它,就如孩童总觉得邻居家的饭好吃一样。

不过,“高手”才去的扬子江,终究被我孤身闯过一次,虽然很是后怕。

天已立秋,风也凉了,母亲让我到江边的地里摘棉花。劳动总是能打败风,一会儿我就汗流浃背了。摘完棉花,吃了几粒粉嫩的生花生,望着身边的扬子江,我突然有了会一会它的冲动。

云喜哥就在这儿游过,还笑话我说“你不敢!”我那时刚学会凫水,又折服于它的名头,羞羞地没敢应战。现在一个人凫,也当是一件自豪的事。

走一两步,就到了江里。我奋力拍打着水,让水晃动起来,好似这样就不只我一个人了。水的确是有点凉了,我“啊啊”着给自己助威。还好有斜阳,它给了我更多的胆量。但我还是不敢扎猛子,狗刨着到了河中间。

没下过水的人是没有体会的。在茫茫的水中央,水面会比在岸上看到的更阔,更广,人就像是掉入了无底洞,只剩个头颅浮在上面。我不是老鼠精,不由得害怕起来。一旦恐惧,水就变得可怕,江也变得狰狞,像黑夜里的一片坟,静寂得让人毛骨悚然。我扭转身想逃,腿却蹬不开,疼!不好,难道是抽筋了?

赶紧仰泳,这样腿就用力少点。我看着蔚蓝的天,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马上到岸。”

“谁家小孩在凫水,立秋了还凫啥凫?!”这一声喊吓跑了孤单,给了我无穷的力量。腿竟然能动了,我用最快的“打拍子”方式游回了岸。

上得岸来,想当面说声谢,他却早已来去匆匆了。这个好心的人啊!他一定不知道他的提醒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是的,有时候,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一针强心剂呢!

在河大上学时,考上研究生的朱同学专门找到我说:“要不是你的鼓励,我就坚持不下去了!真的谢谢你!”

我一头雾水,经她提醒,我才想起来自己是说过一句“你可以的!”我自然是真心的,但绝不曾想到它竟然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现在想想,这善良的传递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扬子江凫过水的人了。

5、扬子江北

扬子江北,地势高了起来,水也就变得浅了,但却更清了。淇水滑过拱起的腰身,终于恢复了航向,向东而去。

这里有我说的搭石,也有捕鱼的石头亮子。所谓“亮子”,就是在有坡度的浅水处用石头围成一个圈,总会有鱼钻近来。缩小了范围,逮鱼也就容易多了。

(阳台寺西南边)

二、北河

从阳台寺开始,又有几个有趣的地方了。

1、阳台寺

我得声明,我说的不是阳台寺双石塔,而是寺下的水。当然,水名是因它而得的。这儿是我游泳得最多的地方。冬日的残阳刚刚离开,我就敢下到河去。

十来岁谁知道“怕”?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全都会跟着做。小小年纪特别崇尚电影《自古英雄出少年》里的义气,最怕被嘲笑成“大丈夫”。可是,那是真正的冷啊!单是脱掉棉衣就让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流了两行鼻涕。料峭春寒如尖尖的针,刺入骨髓令我哆嗦不已。我不想多受罪,迅速下河,一趴到水中就上了岸。我“嗷嗷”地叫着,穿衣、跺脚、打颤……虽然,私下里觉得河水并没有冷过风,我还是感冒了。

夏天,这儿才是多情的天堂,那真是“欢声笑语,人山人海

在边上凫,扎猛子是最有意思的事。找一块白白的鹅卵石,往水里一扔,谁找到谁就是胜利者。几个小脑袋围城一圈,同时扎下,头碰头是常有的事。潜入水下,睁大个眼睛努力地寻找,有时一下子就找到了,有时得换好几次气。却也有找不到的时候,只好作罢,再找一块扔。

也能跳水,国强的跳最是深刻。人家起跳都是像鱼那样腾个空,双臂入水,头再到水里,一气呵成,姿势优美。他却“啪”的一声把自己雪白的肚子先扔进了河里。水花四溅,白肚皮变成了红肚皮,疼得他嗷嗷叫,只换来了我们的哈哈笑。

对于第一次凫到河对岸,我印象极深,毕竟它有几十米宽呢。那时我十岁,一开始我在河边快活地玩,可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凫了过去,就羡慕得不得了,禁不住蠢蠢欲动。当时,叔叔也在旁边。我于是想着如果我溺水了,他一定会救我的。我考虑得周全吧,哈哈。

刚凫到半中间就累了,我赶紧仰泳,仰泳最省力,河水是平的,不像海水波涛汹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憋着一股劲,竟然游过了。可是,回来时我怕力气跟不上,歇了半天,磨蹭了半天,不怕你笑话,我还是从它的下游步行回来了。

后来,我水平大有长进,立着身凫过去,托着的衣服都不带湿的。本领大了,心情也就大好,便去攀援双石塔。我从它的正前方上去,赤脚踩着它裸露的躯干,爬到半坡,抠一块泥土吃,咸咸的。据说抗日战争时期,残忍的日本鬼子在寺前杀人,血流成河,顺土而下,渗到土里,土因此变咸。家乡的老鸹、鸽子啄食咸土,休憩于此,经年累月,形成了一个个“窝头”状的“窟窿”,远远望去,蔚为奇观。

阳台寺的水到底有多深,没人知道,包括捕鱼者的长竹竿。深水有大鱼。三十多年前,脑筋活络的人扔一个自制的炸弹进去,立马就有一层鱼漂出来。也有用电棍的,总能有所收获。后来,上游的水被拦截,它就越来越小,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随着淇淅湿地的建设,它又开始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了。

2、柳树底

阳台寺下游是平缓的,水也不深,挽起裤腿就能趟过去。水边杂草甚多,用笊篱就能捞到好多小河虾。夏日炎热,石头被晒得滚烫,像是热热的锅,小河虾一放就红了,再翻过来一焙,头一拽就能吃。河边水洼也多,是浣洗的好地方,当然也可以抽水。不过,最好的还是柳树底。

顾名思义,这名字来源于岸边的一棵大柳树。这棵婀娜多姿的大柳树,不知何时安家于此。我没有见过它的柳如烟,也没有见过它的萧瑟冷,但我知道它是真的喜欢水。你看它倾斜着自己的身子,都快要探到水里去了。夏日的柳树最是多情,挥舞着细长的手臂,甩动着秀丽的长发,长发飘飘,垂到了河面上,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女在梳妆。柳树,总是和柔美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如果按年龄来算,她应该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妪了。

柳树底有十几平米吧,你还得原谅我的不准确,我说过我对数字是极不敏感的。水一米多深,正是学游泳的好地方,是村里儿童的游泳幼儿园。狗刨、戏水、扎猛子,你随意地玩,它绝不怪你。有一次,我扎猛子拾到了一个铜圈,就是滚钢圈的那种。可是“大灰狼”非得说是他的,我要不给他,他就要揍我。在挨揍或不高兴之间,容易就做出了选择后来,听说他生活不幸,不知是否和他这次讹人有关。佛语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我相信“头顶三尺有神灵”,你做了什么,老天都是知道的。

柳树底更多的是开心。游得累了,烦了,还可以捉螃蟹。柳树底在低处,它的上面是个小坡。逆水而上,双脚搅动的浑水立刻就被冲走了,不会影响到视线。双手轻轻地把石头抬开,一看有一个,两手一捂,紧紧地把它按在水底下,这样就不会被夹到。螃蟹分公母,公肚子是三角形,母肚子是圆的。把圆肚子扣开,有时会有黄黄的仁,煮熟了是难得的美味。也会捉到软脚蟹,浑身都很软,被夹住了也不疼。我的运气足够好,捉到过火头鱼。确切地说,我是拾了一个笨枣儿,因为它被杂草网住了,动弹不得。

接着向东,水又开始深了,既不能捉螃蟹,也不能下水游,只能看风景。水里有参差的蔓草,红蓼,很快它就拐向北了。


(大水口)

三、向北

1、大水口

大水口通着大路,河边有许多钻天杨。不知何因,我们这儿把它叫做“楸树”。小时候生活困难,母亲带我捋杨树叶做过泡菜,虽然叶子鲜嫩,但吃起来依然是涩涩的,含着一种天然的苦。

这儿水浅,是捉螃蟹的好地方。人多的时候,就一字排开,颇为壮观。每个人都弯着腰,撅起小屁股,手伸到水里,从左右合拢石头,逮住了就装到瓶子里,没有就继续往上游走。

水里不仅有螃蟹,也有瘆人的蛇。麦收时的一个晚上,文力哥要去荷花村走亲戚,邀我同去,顺便给我拾螃蟹。我一听有螃蟹就答应了。我知道,到了晚上,螃蟹就会爬到岸边的石头上,或者是河边的石头缝隙里。

我们拿着手电筒,从河边慢慢地搜寻,也许是有人提前“扫荡”过了,我们一无所获。

河水黑黑的,突然,我听到“哧”的一声,手电一晃,一条长长的蛇,昂着头,吐着信子,摇晃着向河里游去了。文力哥说不用怕,水蛇没毒,它还怕咱们呢。可它好像已经钻进了我的骨头里,我再也不敢走在前面了,紧紧地跟在哥的身后。

捕鱼儿是常有的事。弄一个小水盆,薄薄的塑料纸一罩,用绳子捆牢,在正中间剪一个小手恰好能伸进去的孔,再在盆子里抹上拌了一滴油的麸子(当然是偷放的),然后把盆子放到水里,一会儿就是小半盆的鱼。

也在这儿凫过水,就是那次涨大水的时候。浑浊的水像黄河样奔腾着,呼啸着。河里漂浮着鹅鸭,木材,衣物,垃圾,还有挣扎的猪,一晃就没了影。有胆大的从河里捞回来一个木头箱子,打开一看,空空如也。

第二天,水落了一大截,我和云建哥就在浑浊的水边上凫了几个来回。当时没想过脏,也没想过怕,现在想想,如果大水再次冲过来,我们怕也要成了河里的垃圾吧。

这儿还是浣洗的好地方,我每次来,都能看到洗衣的人。河边石多缝稠,藏着大河虾。大河虾十几厘米长,肉也多,两个钳子也是大大的,被夹住了生疼。“三月螃蟹四月虾”,四月,河虾最多。

六月份,河边地是幸福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担个水就够它喝了。有一次,我去灌河边的那块三角地,可能是天气太热,也可能是我缺少锻炼,刚站起来,我突然头晕目眩,“啪”!素面朝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有了知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微风吹醒,一摸脸,满手是血,赶紧洗了一把,就继续挑水去了。

冬天,我也和它嬉戏过,似乎是唯一的一次,记得是去清洗猪下水的。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水是不是脏,那时的淇水极其清冽,掬一口就能喝。我还小,跟在推着半车肉的大舅身后。我们穿着高筒皮靴,直接就把小推车推到了河中间,大舅说这里的水更干净。河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冷,反而有温和的感觉,至少比凛冽的北风好一点。

大水口水浅,拖拉机可以直接开到河对岸。那儿是阳台寺的正门,现在,它有了一座简陋的木头桥。

(高家湾) 

2、高家湾

往北走50米,又有一个机井。这儿水比较深,也有人游泳。不过,我来的比较少。再走20米,就到了高家湾。

高家湾是岭后和荷花村的分界线。它是一个大大的泊,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历经岁月沧桑,淡看人世浮沉。也许,一切就是云淡风轻呢。淇水在这里荡漾着,悠闲着,笼着一湾烟云,滋润着山坡上的学堂,放任着孩童们的任性。

学堂是高家湾初中学校。老师办公室却是在河边,离学堂有一里地,三大间壮壮实实的石头房子,像一盏明灯,晃在乡村孩子们的心头。

挨着河,吃水不是问题,直接从河里提。但最幸福的事还是在夏天。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就像那离弦的箭,“嗖嗖”地蹿出教室,噼里啪啦地跑下去,“扑通、扑通”跳入河,“刷、刷”游一个来回,上岸穿衣,再跑回山坡上的教室,正好十分钟。

后来,学堂像是被忘记了浇水的花儿,时间太长,终止枯萎,只留下了憔悴的房。那空空的窗像是骷髅的眼,欲哭,却是无泪。九十年代流行跳舞时,办公室成了歌厅,火爆得一塌糊涂。歌厅鱼龙混杂,总有打架的,开开停停,最终还是回归了自然的模样,天归天,土归土。

(石板台)

(从另一个角度看看)

四、西流之石板台

淇水抚过高家湾后违背了自然规律,向西流去,因北岸上是荷花村,故被称作“荷花门前水倒流”。这段上游有个“石板台”,很是神奇如果你有一米八,就放心地下水吧。它的河床全是石板,水吻着你的脖子,不用踮脚尖就能走过去。

附近孩子都知道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但也有危险。建强同志有一次耍失了手,脚踩在了石板缝隙里,拽不出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一个个扎猛子移动他的臭脚。其实他就是紧张,放松了也就好了。

这事发生的几率很少。每到夏季,三邻五村的都来这儿凫水。泡一泡、洗一洗的,打水仗、扎猛子的,人人都欢乐无比。河对面有菜地,调皮的会去摘个茄子、黄瓜,手一擦就吃,从不担心是否有毒。

现在,石板台成了钓鱼台。一排人坐在小马扎上,端着长长地钓竿,远远望去,像一只只在船舷上挤着的鸬鹚,印证着父亲所说的“钓鱼的比鱼还多!”那长长的钓竿,像一个个正在工作着的麦克风,又像是贪心人伸出的长长的颈,期待着小鲫鱼的青睐。

(钓鱼休闲)

五、梦醒

淇河西流三里,再次调皮地折北而去,终于写成了一个躺着的“几”。这个顺转了九十度的“几”,翻了个身的“弓”,像一顶有着两个长翎的唱戏人的帽子,在夕阳下水光潋滟,翩翩起舞,变成一只牛虻飞了过来,叮在身上令人跺脚的痛,惊醒了梦,也惊醒了我。

哦,淇河真的就是一个梦呢!它氤氲在我的心底,无论我何时想起,总会泛滥起无尽的温柔,我甚至想着,当我老了,就陪在它的身边,看它的水涨水落,看它的春夏秋冬,陪着它,伴着它,就像曾经写过的《中年》:

中年

在淇河边搭间茅屋

与鱼虾为伴

和杨柳为邻

看淇水汤汤

观繁星满天

晨起

就着凉风读书

取一瓢淇水煮茶

白日

光着脚丫捉鱼

炖一锅淇河鲫鱼

黄昏

吸着一杆旱烟

喝一口唐古小酒

困了,就睡一觉光阴

醉了,就唱一曲鸿雁

夕阳是我滚烫的血脉

将河泼染得分外嫣红

一只水鸟掠过

幸福欢快

杨树是我舞动的长臂

将风敲打的格外兴奋

一只蝉蛹前行

精神抖擞

夜,点燃了夕阳

烧得我沉醉

沉默,趁醉进入梦乡

青青的田野和满山的牛羊

阳台寺的钟声敲响

流淌一串串的希望

(2017.12.12)

2019.10.15

【作者简介】:梅三点,生性愚钝,多愁善感,热爱生活,偏好文学。闲时喜信手涂鸦,虽不能载道,亦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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