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读到刘剑昆文章,《林州曾是帝王都》说三千年前,林州曾经是赵国首都。感情上首先认同,兴奋起来,再一次觉得林州厉害,古人慧眼识珠。想到以前读过的文章,说是林州在商朝时期就是王室园囿,后花园。想当年那些帝王后妃及权贵勋戚们,经常到林虑山来狩猎观光,林州风景天下奇,令他们流连忘返。也当作军训场地,组织子弟到这里习武骑射。而最适宜开展上述活动的,正是这林虑山的山麓坡脚,这"一漫不挡"的地带,我们叫西山漫子的。我甚至想到,那些王公贵族们都是满口林州话。曾听有个教授说,林州话在那个年代就是官方语言普通话。证据之一,那个妲己的“妲”,其右边的“旦”字应是声旁,表读音。按现代汉语普通话应该读dan,偏偏在这里要读da音,这就完全是按林州方言的读音了。祖宗声是比祖宗坑更可靠的文化符号遗存。
林州人心善,生产出的词语也带感情。如这西山漫子一样,名词后通常缀个“子"或“儿",很亲切。这漫子,是从崖体到平地的一个过渡,指的是太行山外围林虑山山体的下半部,连同平地缓慢隆起部分。假设站在连通河南与山西的河交沟口两边看过去,就能发现这被称作漫子的,扇面一般展开去,舞绸一般抖开来,左一甩右一甩就是百把里。漫子,这个词很美丽,造得好,大雅大俗说它俗,是词典上没有,说它雅又实在高明。它叫人联想到幔子,帷幕,裙幅,这些起陪衬装饰作用的东西。那种平缓下落,松松下垂,横向弯出一波弯极美丽的折皱弧线。也可能这个解说还不清楚那就干脆假设一下,去林州大地随便撮个馒头状独立的山坡,正中间切一刀,拿一半紧靠着这墙般的山崖放下,就是西山漫子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地带,处于这一势位,眼界开阔,想仰视想俯瞰悉听尊便,尽可以高瞻远瞩左顾右盼。它承上启下,往上看,山崖峭壁把天顶上去往下瞧,有平畴大地的 “依依墟里烟"。论物质与精神的结合,实用与审美的统一,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地方。这里有村庄,有田地,能养活人,出过有名的财主富户。这里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有小桥流水人家,白草红叶黄花。“想瞧景你到西山漫子去!“我家乡老人责备年轻人干活不专心时,就常说这句话。这是诗情画意的地方,是出画作出诗歌的地方,也出作家出作品。这里隐得下高人贤士,栖得安名僧雅道,留得住帝王将相。再古板再木讷的到了这里都会触景生情,心旷神怡,“人来人往唱歌行"。到了这里,人人都是“我欲乘风归去",心情突然间好起来。风物养人,人亦风物,人的性格也带上了环境的色彩。这一带的人,总是浪漫与现实,纯朴与聪慧,严谨与飘逸,结合得很好。
远望西山漫子,仿佛都是树。走近去看,原来还真是树,遮天蔽日的。走进茂古冲天的密林中,却又多有层次,人说是多层生态。这里有水有花草,有走兽和飞鸟,高树密林中嵌有明珠般的村庄,有极其丰富的生命生活现象。高的是栗树,整个林州只在这里长有这树,果树中能长这么大的,也只有它。与之相似而非的是栎树。这树那树,叫得上名的叫不出名的,不计其数。山高树小,越是接近崖壁越是只长灌木,名称就更是难以辨识了。这里树盛草稀,一片静谧安祥。各种古迹,几多旧刹老寺庙,与村落民居交相掩映,错落闪烁。穿行在树林中,看着那花花朵朵,蜂蜂蝶蝶,听着那鹊噪蝉鸣,水流潺潺,嗅着那清新空气,花香气息,会有一种超凡脱俗豁然开朗之感。游目骋怀,精神洗涤,净化自己,想不通的道理想通了,放不开丢不下的都不再是个事,无计可施的事突然间茅塞顿开。每次走出都有不虚此行之感,都有何时更重游的期盼。
这里小路多,穿行于树下林间,谷底溪畔。羊肠小道,蚰蜒路,木板桥,搭石,交替岀现。或通向梯田,或连通沟壑,甚或直接通向天空中去了。它出出串串曲曲弯弯缠缠绵绵,像是天仙甩出的绳子,情绵绵意绵绵,挂在涧壁畔,搭在坡梁上,把游客拉往鸢飞戾天之处。像是织女飞针走线,把这些景物连缀缝合在一起。像是仙女的舞绸,那么风吹仙袂飘摇举”,袅娜宛转。当夏季,草丰林茂,难免草肥路瘦;当雨季过后,才有水落石出,“路转溪桥忽见。"到了这个所在,穿行于无限静寂之中,无限生机之中,往往能参透许多,能“无中生有”,有很奇异的思想迸出,走着走着就成了诗人和哲学家。
曾有初中生问我,杜牧的《山行》,写的是不是咱们那西山边?我被问楞了,没想过这还会是个问题,没想过这么好的诗会写给其他地方。“白云生处有人家”,写的只能是这里。那石径那枫林那霜叶,每一句都是我们那西山漫子的写照,不相信还有别的地方当得起这诗句。其实不只黄华苑,整个西山漫子就是一幅天开图画。就那么天然样,淡淡妆,原汁原味走出去,軛烂以艳压群芳。但多少年来人们等闲视之,实在是唐突西施。只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物质生活需求基本满足以后,人们睁开另一只眼,我叫它“情人眼”,以审美眼光对它重新认识。这一看不打紧,就发现它美若天仙,越瞧越耐瞧,越看越好看。那里就开始吸引人们目光和脚步,配套设施服务条件应运而生。横贯西山漫子中腰的红旗渠,其两侧开花一般绽出无数农家饭店。柳绿花红之际,草长莺飞之时,这里车马喧阗,人气氤氲,俨然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河。夏天极热之夜,万人空巷,大都上这里来了。人的需要在提升,服务也在跟上,从饮食到登山观光,体现出从温饱到健美的发展轨迹与趋势。林州人创造着生活,也在享受着生活。并且把这美好呈献于国内外来客,共享分享这幸福。
2018年,太行山麓,西山漫子,新增两个大型园林建筑,一个森林公园,一个太行板栗园。大半是自然,少半是人工,着眼于观光健身,体现出生活层次与品位的提升,文化意蕴愈益浓烈这西山漫子,从古至今是故事高发地。不妨带本书来树下读,不消几页就找到了历史对应点。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很大的事,行走过很多很大的人。为了决定胡服骑射的重大国策,赵武灵王与谋士楼缓把自己关到黄华山里,密谋策划,史书上记载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你所在的那个位置,大有可能就是赵武灵王站立过的。总以为历史离我们很远,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古人的言谈呼吸声仿佛还在耳边。
“上西山!“突然间,几年内,成了时尚。打电话邀朋友,回答说在西山呢。问同事星期天哪里去了,说是上西山去了。朋友来了上西山,贵宾来了上西山,几乎到了人必去西山,言必称西山的地步。西山走入我们的生活,纳入林州人的词汇,使用频率飙升。打一段不去,仿佛就少了一点什么。条条大路通西山,上西山的方式不一而足。步行可,骑驴策马可,蹬车可,驱车可。清晨可,傍晚可;雨后可,晴天可,雨中雪下亦可,月夜尤佳也。组团去,可;一人行,可;三人行,可。二人行,犹可,极佳。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老树作证,可也春看槐花夏荷花,秋看菊花冬雪花。可谓四时皆宜皆佳也。一边欣赏丰富,一边领略空旷,回归,清零,梳理,新生,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乐不思蜀也。而在周边一片喧嚣中,这里仍然能保存大体静寂,尤为难得,弥足珍贵。
蓦然回首,七十年代我们与堂兄一行六人,推车上县城买白菜。远远望去,突见最西边红叶满山,碧水蓝天,不由欢呼起来。堂兄说,用不着叫,那是西山漫子,中瞧不中吃的地方。当年对话言犹在耳,看而今眼前这西山漫子的面貌,真是不胜今昔之感。
2019.1.31
【作者简介】：郭成林，资深语文教研员。性憨直，人爽快，文笔老辣，常有佳作发表于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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