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十年前，拾粪是农业生产者最为常见的劳动，相信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尤其是经过困难时期的人，大都去拾过粪。
常言“肥是庄稼宝，没它长不好”，当年拾粪主要是为了积肥。小孩子干不了地里的活，却能拾粪，把拾来的驴粪蛋、马粪蛋、骡子粪蛋、羊粪蛋、牛粪饼子掺到庄稼杆子沤的肥里，可大大增加肥效；交给生产队，一小推车可以顶一个工分。拾粪的活儿虽然要跑路、爬山，但并不算太累，大人愿意让孩子们干，小孩大多也乐意去干。
小时候没少去拾羊粪蛋，少时一天能拾一升两升，多时一天能拾一箩头。大概是在小学二三年级，有一次老师组织学生课外劳动，集体到山上拾羊粪蛋。每人带一个篮子或箩头，排着队前往，在山坡上找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老师提了要求后便四处散开，在石头缝、荒草丛里扒拉。
那时候牛羊比较多，羊粪蛋还真不算少。女生们都在认真细致地寻宝，男生们捡着捡着就只顾玩耍了，一会儿找红柿、一会儿摘酸枣，非常尽兴。忽然，有位女同学一不小心从陡坡上摔了下来，哭着喊着，满脸是血。大家都围过去问长问短，谁知这个同学却叫道，“哎呀，我的羊粪蛋没有了，我的羊粪蛋没有了……”看，那时候的小朋友受伤后，首先想到的是羊粪蛋丢了，精神多么高尚！当然，这名女同学后来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除了拾羊粪，就数拾骡马粪多了。因为猪狗之类的家畜一般待在家里，牛和驴走远路也比较少，而骡马的主要任务是拉车，粪大多拉在路上。我们在马路上来回游荡，遇到零零星星的马骡粪蛋，便用脚把它们踢成一堆，再用粪杈铲起来，倒在随身带着的箩头里。有时运气好，能碰到成堆的粪蛋蛋，一次就能拾大半箩头。
有一回，看到有车停在路边，马在吃草，可能吃饱撑着了，尾巴便翘起来，眼见它的肛门周围渐渐地肿大起来－－这显然是要拉屎了，两个小孩便争着拿粪杈往马屁股下抻。谁知车把式老头偏偏这时候回来了，一边喊着“去、去”把我们轰走，一边从他的车上拿起粪杈，伸手放在了马屁股下面，“噗噗嗒嗒”接了满满一粪杈热气腾腾的马粪蛋子，转身倒进了早已备好的柳条筐子里。我们那是一个气呀，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便宜让老头占了，又有什么辙？
小时候没有捡过牛粪，没成想当兵以后还与牛粪有过一缘，那是部队助民劳动帮老乡搬牛粪饼。需要交代一下背景：当年我们部队驻扎大别山区，南方，到处是水牛，这家伙吃得多，拉的堆也特别大。让北方兵惊奇的是，当地人都把牛粪当宝贝，湿牛粪饼一张挨一张贴在墙上，干牛粪饼一摞一摞堆在屋檐下、柴草房。这些牛粪饼不光做肥料，更多的时候用来当柴烧。据说，牛粪饼烧锅火特别旺、耐烧、不冒烟，做出来的饭，尤其是冬季煮火锅，味道特别香，所以老百姓都舍不得把牛粪当肥，而是当做上等柴火储备。
后来出差南方各地，包括云贵川，看到大都有这个风俗；最典型的是藏民家周围，都有一堆一堆的牛粪饼，听说算是家中的重要资产。话说回来，当年我们助民劳动本来是在稻田帮助插秧，赶上天降大雨，房东家在院子里晾晒的牛粪饼眼看要淋湿了，大家便帮老乡捡起来搬进屋内；原来以为臭不可闻，直到亲手捡起，才知道牛粪的味道并非不可接受。
现在的人们吃饭讲究了，粮食、蔬菜、水果，什么东西都挑选绿色的、有机的、农家的。殊不知，所谓绿色、有机、农家，说到底就是用粪养出来，而不是用化肥催出来的。可惜的是，在农村，机械化促进了耕种效率的提高，但骡马牛羊越来越少了；化肥农药广泛使用增加了农作物产量，但有机肥料却成了农家的抢手货。更令人可惜的是，拾粪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多人压根儿看不上拾粪这种劳动，也看不起拾粪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掏粪工人时传祥成为全国劳模，并多次受到国家主席的接见，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呀；但是现在的一些人，愿意享受拾粪者带来的劳动成果，却不愿与拾粪者为伍，唉……
有好者，必有投其所好者。近年来，确有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已经看上了有机农业这一行，准备在其中创业发展。他们投巨资兴建牛羊骡马、飞禽走兽各类养殖场，不光卖肉卖蛋，还积攒动物粪便，加工成货真价实的有机肥料进行推销。其实，动物的粪便用途非常广泛，远不止当肥料和当柴烧。比如，家畜的粪便经过精加工，变成袋装营养土，用于养鲜花、种口蘑；添加各种营养素后，用于养殖虾蟹、蚯蚓、青蛙和各种鱼类；积攒起来放进沼气池，产生洁净燃料用于生活、生产和发电；加工成工业原料，用于一些特殊家具和玩具的制作等。更让许多人想不到的是，一些动物粪便还是药材，比如《本草纲目》就说，牛粪性味苦寒，烧成灰后，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这么多功能，这么大的作用，这么高的经济价值，难怪明眼人会青睐。
青睐归青睐，毕竟只是少数人的想法。再怎么说，拾粪都已成为了一段历史、一种记忆。今天回忆童年时期拾粪的经历，并让它见之于文字，想来应当会给在小康社会中无忧无虑地享受经济发展成果的后来人，提供一些新鲜的话题、别样的想象和有益的启示。
（写于：2020-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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