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零》
很久没看日本电影了。近日，应朋友之约，看了一部日本2013年的新片《永远的零》。
《永远的零》描写了二战中，日本零式战斗机飞行员宫部久藏飞行技术高超，却因为坚持"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人身边"的信念，在历次空战中逃避作战，也被战友斥为"胆小鬼"。战争末期，他作为神风特工队的教官，将一批批年轻的学子送上了不归之路，心中痛苦异常。在最后一战中，他报名参加神风特攻队，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年轻的战友，自己驾驶着永远的零式战机，撕破美军航母舰队的火网，舍命一击。
很煽情，日本式的煽情。我要是日本人，一定很喜欢这电影。
问题是，我是中国人，我不会喜欢，我会很警觉。
电影表达的主题有两条，我们分开来说。
一、日本人在战争中非常惨痛——战争是残酷的——所以应当反对战争。
这逻辑当然对。
可问题是，中国人的惨痛和日本人的惨痛，是一回事吗？
如果说惨痛，中国人记得南京大屠杀，但其实这真不一定就算最惨痛的。1945年3月9日-10日的东京大轰炸，最惨烈时仅仅一天一夜，就烧死平民8.4万人，伤者十几万，流离失所几十万，这是二战史上在一次战斗（注意不是一次战役）中直接死于攻击行动的平民最多的战例（南京大屠杀不是直接死于攻击行动）。惨不惨？
但为什么这么惨？因为盟军的太平洋战役艰苦卓绝，牺牲很大，因此决定空袭日本本岛，彻底摧毁军事工业基础。而日本领导层面对如此惨烈，竟然表示“一亿玉碎”，决然应对。美军于是再决定以原子弹摧毁日本人的抵抗意志，后者这才投降。
日本作为战争发起国，从这种惨痛当中得到的教训，应当是，放弃军国主义侵略思想。
中国作为战争受害国，从这种惨痛当中得到的教训，应当是，强国强军，忘战必危。
日本人应当止战，中国人应当防战。双方都“痛”，但这“痛”，可不是一回事。
这部电影，大幅渲染日本是二战受害者，而忽视日本同时又是二战加害者的双重身份，因此很容易让人对日本，甚至是二战的日本，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
这，可就不对了。
所以，凡事有前因，也有后果。如果这些都去掉不提，只提那段惨痛，好像日本人和其他国家人民一样，都是“一样的”痛苦，所以日本显得很无奈，很无辜，我的回答只能是，呵呵。
二、因为家人而拒战是一种爱，也是一种勇敢
这看起来也似乎是有道理的。但在一个军人之后的眼里，非常牵强。
影片中的宫部，空战技术绝佳，但几乎每逢作战，都“远远的躲在高空盘旋”，无论怎样的惨烈，最后“总能平安的回来“。
不需要任何解释，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怕死鬼”，其他都是借口。
一个男人，如果爱家人,不愿意上战场，可以反战，可以选择退役，可以主动要求留在后方训练，甚至可以开小差——绝大多数类似情怀的军人的选择。至不济，在上战场之前，选择自伤，都要比宫部强得多。
为什么？
因为他一旦选择参加一次升空战斗，就注定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要么攻击，要么掩护，要么诱敌，要么断后。他的战友们要把命交给他，他就有一份当然的责任。宫部如果不参加战斗，主官可以找别人替他，或者没的替，大家心里也有预期，会调整一些防范部署。宫部多次升空却不参加作战，空战叫做放弃“进入战位”，自己倒是毫发无损了，可代价是多少战友的牺牲，是多少战斗的失利?
这样的军人是有罪的，这样的男人是可耻的。因为男人可以逃避不属于自己的战争，但不能逃避已经属于他的责任。
描述这种行为最合适的词汇，是“怯懦”和“背叛”，而绝非“勇敢”和“爱”，否则就是对后者美好词汇的亵渎。
这也就是拍电影。事实上，在二战日本那样的军队，这种情形也很难会发生，一次两次行了，再多了大家都反映出这个问题，肯定被责罚甚至枪毙——如果你是宫部的僚机，你敢和他配合作战吗？如果你是宫部的长官，你又会怎么做？
影片中，随着对宫部历史调查的深入，部分宫部的同僚，乃至他的后辈，对他都产生了敬仰之情。如果这样的敬仰是出于“因为家人而拒战是一种爱，也是一种勇敢”，那么请问：如果宫部没有最后的舍命一击，而是持之以恒的用逃避活下来到战争结束，后人还会敬仰他吗？
恐怕未必吧。
如果反过来，正是因为宫部最后的生死特攻，才最终赢得了大家的敬仰，那么请问，他之前的所有拒战，还是值得敬仰的勇敢吗？
难道，所有那些逃避和放弃，不正是这一次特攻的铺垫和反衬吗？
事实上，影片最后一个特写，宫部瞄准着、调整着、微笑着接近他攻击航母的长镜头，才是电影最让人难忘的永恒瞬间。
他终于像一个战士了。
《永远的零》这部影片，于2013年12月21日在日本上映，并获得第38届日本电影学院奖中荣获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八项大奖。在日本观者甚众，好评如潮。安倍晋三评论道“非常感动”。
在国内，有人说这部影片是宣扬军国主义，我看却更像是用普通人性之痛，去淡化和模糊当年军国主义之罪。有人说这部片子是弘扬亲情之爱，我看又似乎是用大无畏的特攻之刚，去克服亲情之柔。影片看似写战争之痛，却异常巧妙的包装了它真正想要宣扬的东西。
影片上演3个月后，日本正式向联合国申请，将333件"神风特攻队"队员遗书等列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
这一说来，日本真的要把神风特攻，这所有人心中永远的痛，变成军国主义纪念碑式的“永远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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