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你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你终于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这个世界了，而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1984年的夏天，当我如愿成为一名飞行员时，童年好友建华来信中的这段话令我印象深刻。但在记忆里，我似乎从来没有在信中向朋友们描述过天空的景象，那个令我憧憬了20多年的天空，当你真的置身其间时，却很难用语言表达你对它的感受。
或许是一种命运的安排，航校毕业后我的飞行轨迹就没有离开过西部，西南山区、关中平原、戈壁沙漠，那些绵延起伏甚至有些贫瘠的土地，曾经令我沮丧但更令我迷恋。2004年的冬天，我终于离开了西部，但那片天空、那片土地总会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
元谋，透着一股甘冽的气息，天空中时常是一丝不挂。阳光把沙土坡地晒得惨白，又把丛林密布的山峰勾勒得锋芒毕现。第一次驾驶高速战机向下俯冲，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扑面而来。第一次飞远航穿越虎跳峡、洱海和丽江甸子，那个令英雄迷恋的虎跳峡几乎难以分辨；玉龙雪山巍峨耸立，雪线之上洁白的山峰从上百公里外就清晰可见；洱海则像一个静静的处子，又像湛蓝的海洋之心宝石，在碧绿的草甸和隆起的山峦之间，泛着沁人心脾的蓝色，而浮光在那片蓝色中时隐时现，透射出一种原始的神秘。突如其来的积雨云会骤然形成，这在高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当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机场时，雷声已经在空中炸响，一场暴雨迅即就将整个天空笼罩。
重庆的确无愧其雾都的称号，第一次飞翔在白市驿的上空，仿佛置身牛奶瓶中。诺大的重庆从空中俯瞰，只能隐约看出长江蜿蜒的轮廓，偶尔山坡上的高大建筑会在一片白雾中浮现，令你仿佛置身海市蜃楼之中。重庆的飞行记忆并不都是浑浊一片，在一次编队飞行中，当我和长机穿过第一层云，两个云层夹缝中的天空是如此清亮，密集队形编队中，我看见长级蒙皮上清晰的铆钉。当然这只是20年前我对重庆的印象，如今的重庆已经恢复了其山城的美名，而雾都的景象你已经很难看到了。
我飞行生涯中的最长一段时光是在陕西关中度过的，我熟悉那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细节：盐碱沼泽上有几片水泡子，进入山区飞行要经过的那个山坳有多高，洛河河道中有几个拐弯，渭河滩上平坦的沙地有多宽？关中大地最壮观的当然还是黄河，从壶口险峻的瀑布一路经过山川、河塬，南下到河津变成宽阔的滩涂，到潼关河道突然聚集收拢拐头向东进入河南。早晨一层薄雾笼罩在黄河摊上，河流与黄土浑然一体难以分辨，傍晚河水又在余辉中波光粼粼，透着温暖与灵动，令我赞叹出这样的诗句：天高云地黄河渺，塬古人新岁月长。
我曾多次驾机从关中穿越高原，进入漫长的沙漠地带，最终来到令人神往的酒泉基地，原以为沉寂一片的沙漠其实是最富于变化的。你会看见宽度几公里的风墙，在沙漠中卷起一片昏黄，而风墙的两边却平静如初，风墙过后的沙漠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你会看见一阵旋风在沙漠上幽灵般的游走，一会仿佛消失了一会又再次出现；你会看见在有人居住的地区，每隔几十公里就会有一个水库，水库的周围是星星点点的绿色，那里不是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矿区，或者是一个军人驻扎的一个小点。你会看见无数个月牙泉在沙漠的隆起处闪烁着波光，那是水源令流沙驻足形成了沙包，而月牙型的水泡子是空气动力驱动沙砾自然形成的。沙漠中的空气干燥而洁净，但你也许不会想到，初次在沙漠里飞行你会无法看清沙漠的细节，浑然一片的沙砾令你的目光无法聚焦，你的眼睛要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才能适应沙漠的环境。
令人遗憾的是我没有在沙漠的夜空中翱翔的经历，我想那一定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在我有在沙漠里遥望月空的体验，并留下了美妙的诗句：
天青色的苍穹下万物都已沉寂，唯有月光像清歌般如诉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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