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皇子皇孙长大成人以后，很多都会被分封出宫去独立生活，也就是所谓开牙建府了，完成从一个阿哥到王爷的蜕变。可王爷也不是好当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支销巨大。跟现在的好多父母一样，孩子大了要单挑另过，爹妈不免要补贴补贴，给房子付个首款，买辆车什么的，其实皇上家也一样，而且补贴的还要多的多，当然，宫廷考虑的不光是疼孩子的问题了，孩子出去过的好不好，也更代表了皇家的体面。最近，我看到了一份阿哥出宫分府的恩赏物品档案，正好以此跟大家分享一下。
这份档案是贝勒绵懿出宫时，他的皇爷爷乾隆对他恩赏财产的部分清单。贝勒绵懿何许人也？他生于乾隆三十六年，是乾隆的孙子，即皇十一子永瑆的二儿子，是淑嘉皇贵妃金佳氏亲孙子，他的母亲富察氏，是孝贤皇后的侄女，也就是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在乾隆四十一年他6岁的时候，奉旨过继给已经过世且无嗣的皇三子循郡王永璋，也就是他三大爷，封贝子，承袭循王府的爵位，因为年龄太小，所以继续在宫内生活。到乾隆五十一年，绵懿年至16岁，封贝勒，出宫开府。
阿哥分府，除了要由皇上分给他一片宅子以外，还要给他搭建诸多的生活基础，才算建立起一个王府，让这个王府世代享用。根据这份恩赏档案的清单，大致可以分为四大类。
第一类，生活用品。就是最简单的一些生活用品，比如缎匹、器皿、牛羊，阿哥在宫里生活，都有自己的份例，这些吃穿用度，自然由内务府供应，但分家了，以后的日子，就要自负盈亏了，再从宫里拿就不合适了，所以老家儿得先给他们准备出来“接短儿”用的生活物料，也算是打造了这个王府的家底。
第二类，现钱。档案里说照例赏给黄金六百两，白银五万两，跟第一类生活用品的作用差不多，可以说是这个王府最早的家底，也可以说是一笔启动资金，以后生活上完全自主了，必然有很多自己的想法，那这笔钱也可以实现他最初对生活的想象，五万两银子，变形金刚肯定是可以无限买了。
第三类，划拨下属。有清一代，八旗一直都是分封制，跟之前的朝代不同，朝廷给宗室王公分封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反过来说，所有旗人都是皇族的附庸，只不过上三旗的大部分旗人直接隶属于皇帝，而下五旗的旗人首先隶属于各宗室王公，属于皇帝附庸的附庸。当然，这种人身依附关系也有不同，在雍正对八旗制度进行大力改革以后，外八旗旗人基本上只是这些王公名义上的附庸了，但包衣籍旗人的依附关系依旧不变。
我们再看绵懿，他这次分府，分配给他的人口也分为三类。首先是太监，一共15名，从宫里拨给，服务于王府的内务生活；第二，外八旗旗人，一共有5个佐领，3个满洲佐领，1个蒙古佐领，1个汉军佐领，这是个什么概念呢？1个佐领是300户人，大约有1500户人成为了绵懿的私属，也就是说贝勒爷从此就是趁军队的人了！但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乾隆晚年，绵懿对这些人，或者这些人对于绵懿，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他就类似于这1500户人的挂靠单位，人家奔生活，还是得指着皇上；第三，包衣人丁400名，这才是绵懿实打实的手下，王府里的丫鬟、仆妇、出门的随从、打杂的小厮，甚至于侧福晋、格格（低等侍妾），大部分都是从这些人里选拔。那么这些包衣人丁既然完全依附于绵懿，当然也都要由绵懿来养活，有差事的，他要给人家发工资，没差事的，他也要发低保，这400包衣只是最初的人数，年深日久，人口肯定要繁衍生息，没准几十年后，400就变4000了，一样也要循王府来养活，想想都可怕，那五万两银子，感觉变形金刚还是不敢无限买了。
第四类，土地上的人口，这也是前三类资产的重要保障，是一个王府生存的重中之重。档案里说，照例赏给半分庄头一名、银两庄头一名、盛京大粮庄头一名等等，赏给庄头一名，其实就是赏给一片庄园。我们都听过一个词，叫“跑马圈地”，就是清初的时候，满人入关，大量圈地占为己有，华北的大量土地，都成为了皇家庄园、王府庄园和八旗的旗地，以供养宫廷、王公和八旗的生活，当然，这种庄园制早就在东北实行多年了。那么这些庄园由谁来管理呢？就是庄头，相当于一个职业经理人，来经营这些地方，庄头手下还有很多庄户，冲在第一线负责农业生产，就类似于佃户。这些庄头、庄户自然也都划归到八旗，属于包衣籍旗人，但是身份很低。那么贝勒绵懿分府出宫，皇上就要把自己的皇家庄园分给他一部分，以供日后，这个王府的生活。
各位不要以为这些庄园都是种粮食的，他们可以提供你们想象到的一切好吃的，而且还会有不少你想象不到的。比如这份档案里赏给绵懿的瓜园庄头、菜园庄头、果园庄头，这三个庄头不上交粮食，专门给循王府提供蔬菜水果。再比如打牲新丁15名、乌拉打捕户15名，这是在东北专门给循王府提供野味的，这些野味具体都包括什么，从现有材料还不能完全清楚，不过从清宫每年在关外获得的野味来看，仅辽宁一省，就会上交鹿、狍子、野猪、熊、野鸡、鹅、腊猪、咸鱼、杂色鱼、鲟鳇鱼、鲈鱼等等一系列野味，基本上都是这些打牲乌拉完成的绩效考核。阿哥们从小在宫里长大，长大成人独立了，以后也别吃不上这些好吃的啊，从阿哥变成王爷，皇上会事无巨细地考虑到这些皇子皇孙们生活上的一切，当然也就会非常体贴地把自己手下的这些专业人士分配给他们一部分。所以阿哥独立了，野猪大鹅傻狍子一个都不能少！
其实，除了这些实物，庄园还会提供很多地租银两，不要以为王爷、贝勒他们是指着每年那几千到一万两的工资过日子，那根本就不够，这些庄园每年会提供几万两银子的收入，这才是一个王府年财政收入的大头。而且一年几万两其实还是少的，这是这些靠血缘关系恩封的王爷，那些早年打天下的军功王爷，比如我们熟悉的所谓“铁帽子王”们，他们当年是参与过跑马圈地的，所他们的庄园要比这大的多，最多的王府，一年靠庄园可以收入十几万两。所以，刚才咱们上面说的那三类，什么缎匹衣料、各式器皿、黄金白银、包衣人丁，日后都是要靠这些庄园来为继的。
除了上述这四大类财产以外，档案里还有三样东西很有意思，按原文“向内讨取珊瑚数珠一盘、向内讨取琥珀数珠一盘、照例赏给五十两重银东摩茶桶二个”，珊瑚数珠、琥珀数珠和两个茶桶能各自单独跟六百两金子和五万两银子并列为清单里的一项，肯定不简单，尤其是两盘数珠，还是“向内讨取”的，也就是说，这是绵懿跟他爷爷乾隆直接要的。按说珊瑚也好，琥珀也罢，在当时的社会中，是可以买的到的，即便有多贵，有那五万两银子盯着呢，一个王爷也买的起，据我分析，绵懿单单要这两样东西，恐怕看上的是宫里制作数珠的工艺，以当时的工艺水平来说，市面上东西的工艺，绝做不出来。另外，还有一个东摩茶桶，我就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东西了，不过按重量来看，五十两一个，应该不是放茶叶的茶叶罐子，有可能是满人喝奶茶用的器具。所以，这三样东西，极有可能就成为了循王府建府初期的镇宅之宝了。
分析一份阿哥分府的恩赏档案，并不是为了说明乾隆有多疼爱他这个孙子，对孙子独立后的生活，考虑的有多全面周到。王府的经济情况，是清代北京旗人社会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那么研究这样一个问题，一个恩封王府初建时的财产构成，它的意义就显得尤为重要。其实，这份档案中还有很多值得考察的东西，比如恩赏的庄园当中，有带地投充人30户、给官地投充人30户，他们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在学术上，还很有必要进一步深挖。不过，作为一篇科普文章来说，一个王府的基础建设，现在已经能够比较清晰地展现给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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