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3版
54岁的老张打来电话：我老伴在儿子10岁时患癌症过世，我自己把儿子拉扯大，可他性格内向，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待着。我知道造成孩子今天这个样子，小时候母亲过世给他的打击很大，以前因为他上网也没少打他，我也有责任。我在外面打更，隔几天回家一次。他有时没钱了，就卖家里东西，洗衣机电磁炉都卖了。前几天我发现他把电饭锅和电炒勺给卖了，买了些方便面和馒头。我年纪大了，条件又这么困难，实在是没招了……
曾看到一个新闻，河南有个小伙父母太过溺爱，在父母先后去世后什么也不干，饿死在家中，他说儿子就要步那个小伙子的后尘了，1米73左右的大小伙子现在瘦到100斤左右。他希望记者能去开导开导他。
当着记者面 父子争吵不止
12日14时许，记者来到老张家中。这是父子俩申请的廉租房，老张一个屋，儿子大勇（化名）一个屋。老张穿着保安制服裤子，上衣是一件领子都变了形还起了球的白色长袖，“我这些衣服，都没有自己买的，这是小区里的小年轻不要的送给我的，裤子是工作服，鞋也是我捡来的。”
他打开儿子的房门请记者进去，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可床上空着，靠近窗边的地方，大勇用一张折叠小床做垫脚，上面用箱子椅子铺成个临时小床，大勇头朝着窗外躲在被子里睡觉。
老张上去拽了大勇几下说，记者要来和你聊聊。大勇不耐烦地说：“明天行不行？今天我要睡觉。”老张斥责他每天就知道睡觉，大勇则说：“连中秋节都不回来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没尽过父亲责任的人，别来管我！”老张也火了，斥儿子说话没教养。
父亲走后，大勇说他知道记者要问他什么，前不久父亲还让社区的工作人员来过，“我没见过一个父亲是这么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快要饿死也不会救，反倒找人来和我说话，难道和我说话我就能长肉吗？”记者问他为何不睡在床上，而是佝偻在窗边？他说，因为那里有个能用的Wi-Fi。“我一天就吃一顿饭，特别好养活，只是现在我手机没有话费已经停机了。”
关于读书
父亲：网吧拆散了他们的感情
儿子：自己忍受不了同学的耻笑
父亲：儿子小时候学习很好，初一初二的时候一直是班级前三名，父子关系一直非常好。小时候儿子放学回来还能陪他下象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初三儿子开始去网吧，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逐渐对立。
儿子：那是因为受够了同学的嘲弄，“比如说老师让10日交钱，同学都没有问题，我回来问我爸要，他就不给。回到学校，老师骂我同学笑话我，都知道我家就是穷鬼。”
父亲：那时候穷，家里靠低保金生活，每次学校让交钱，稍多点就得去东借西凑，但每次都交了，没想到“晚交”能让儿子这么反感。
中考结束，大勇成绩500多分不是很理想，去了一所三类高中。父亲说儿子读书期间，没少给他钱，但有的钱是学校要的，有的就是去网吧玩了。还差半年高中毕业，大勇说啥都不念了，不过后来学校还是给了他毕业证。毕业后，大勇说自己要去念一所大学，就是费用比较高。结果去那里仅半年，花费了一万多，他就不念了。
儿子：“还是不给我交钱的问题，别的同学都交钱了，我交不上，我很快又被所有人耻笑。没有尊严，所有人看你都是瞧不起你的眼神。”
关于打人
儿子：自己成了父亲压力唯一的出口
父亲：因为儿子做事让他看不过去才打
儿子：更需要接受开导的是父亲。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带他不容易，生活压力肯定很大，父亲本身也是个木讷不爱和别人交流的人，父亲压力的出口就只能是自己。“他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我小便冲水他打我说小便不用浪费水，后来我不冲他依然打我说不冲有味，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父亲打我的次数太多，让我一次次心寒，一方面我告诉自己父亲是因为压力大；可另一方面，我越来越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直到前几年，我开始还手，挨打的次数才开始逐渐减少。
父亲：即便是最近一两年，两人动手的次数也不下30次，“都是我动手先打，后来他就反抗了。”之所以打儿子，是因为大勇做的事儿让我看不顺眼，比如不打扫房间、不出去工作、不听话。自己现在狠心了，看着儿子一天天这么懒惰，一点也不心疼，“因为他对这个社会没有贡献，对这个家庭没有贡献，就是一个废人，死了也不白瞎。”
关于工作
儿子：受人尊重很重要
父亲：包吃包住才是好工作
这些年，大勇也打过几次工，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书店做营业员，当时月收入800元，因为父亲嫌弃那个工作“不包吃住”，最后辞职了。
儿子：挺喜欢那份工作，我没有大的理想，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因为父亲的原因放弃后，我几乎再也没有找到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后来的饭店服务员、保安等工作，一段时间后都是要么被辞退要么辞职，大多是因为不能忍受别人瞧不起的眼光。
父亲：儿子不懂事，去年有邻居给大勇介绍一份保安的工作，有一天保安队长说上级领导要来检查，到大勇的岗位时，让他起身敬礼，大勇答应了。安排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领导来了，到大勇岗位时，他坐在那儿玩手机，头都没抬。队长当天就让儿子走人了。
关于生活费
父亲：应该断了生活费逼着儿子去工作
儿子：正常的父子关系就应该对自己负责
前些年，大勇没了钱，老张多少还能给点。去年，大勇做服务员时谈了个女朋友，老张挺高兴，还特意把房子装修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女孩和大勇分手了。
父亲：人家看他那么懒，肯定不会和他长久的。
儿子：其实这件事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父亲。女友的母亲重病住院，在重症监护室里需要钱，女友找到自己，他只好求助父亲，但父亲不相信。又求助舅舅等亲属，可他们也都不相信，没给我一点支持。因为帮不了她任何忙，我主动和女友分手，并把当月工资给了对方，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从那以后，大勇就不上班了，他和父亲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两人住在一间房子里，但各做各的饭，各吃各的菜，父亲不再给他钱花，他也不要。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卖家里的电器，换点儿馒头、方便面。父亲平时住在打更的单位，偶尔回家，看到儿子这样，就铁下心来不给他钱。
父亲：我以前给过他好多次钱，都是被他骗走的。现在给了钱，也是一样，他会拿去网吧上网。
儿子：家庭状况一直不好，父亲是穷怕了，人就变得抠了。
老张有个账本，记载的是这些年来给儿子的钱。在给儿子生活费方面，数量和次数并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三位数。
父亲：想用这个方法逼着儿子去工作，但是结果却一直不奏效。
儿子：我要出门去找工作，怎么也得坐公交车吧，第一个月没有工资，总得吃饭吧。因为没有这个“启动资金”，所以无法出门找工作。
一个月的期限 会有改变吗？
一下午轮番和父子俩交谈，记者能感觉到，父子俩还是爱着对方，就是不知如何表达，大勇几次说起父亲的状况时都会掉眼泪，而老张说着说着也会叹气。
大勇说，他想找个类似销售员的工作，早8晚5的，不用很高的工资，这是他理想的生活。老张虽然执拗地认为应该“包吃包住”，但在记者的劝说下同意让儿子去试试，他掏出了兜里全部的90多元钱给了儿子，大勇又落泪了，说这钱够他生活一周的。老张最后同意一个月给儿子提供600元的生活费，支持他去找一份工作。而大勇擦掉眼泪表示他赚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就会把这钱还给父亲。
老张说，这是他两年来，头回心口松了一些。大勇说，他猜测一个月后父亲还会和以前一样看不上自己。
看看时间能不能改变这对父子俩。
本报记者 毕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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