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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书院灯下谈诗第三十八讲

诗品与六朝诗其十八
主讲人:@置酒梅花下
时间:2016.8.6.晚20:30~21:30


此次课是阮公诗的最后一讲。
前面,我们讲了阮公诗的风格、内容、情感、思想、源头,今天再补充两点很重要的东西。
袁行沛先生说,阮公八十二首《咏怀诗》,是其苦闷的象征。身处乱世,面对高压统治,对于所想表达的,阮公不敢明言。
在前面聊阮公《咏怀诗.十六》(“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的时候,我们说过,在阮公的诗里,凡言“大梁”皆指曹魏、或曹魏的国都许昌,这点,是明确的,无可怀疑。——那么,我们推论一下,既然以大梁指曹魏、曹魏的国都,那么,对于曹魏的皇帝(或某个皇帝),有没有相应的隐语?对于作为曹魏的政治对手的司马氏,有没有类于“大梁”的隐语?
我认为是有的。
阮诗中,王子、邓林这两个词同时出现,有两处,此二处,王子似皆指曹髦;“赵女媚中山,谦柔愈见欺”(《咏怀诗.二十》),“念我平居时,郁然思妖姬” (《咏怀诗.六十四》),此二处,皆似以女人,比司马氏。
阮公同时言及王子、邓林的有《咏怀诗.十》。我们解析一下这首诗。
《咏怀诗.十》:“北里多奇舞,濮上有微音。轻薄闲游子,俯仰乍浮沉。焉见王子乔,乘云翔邓林。独有延年术,可以慰我心。 ”
1.北里多奇舞,濮上有微音:到处都是淫靡的乐声和歌舞。
《史记.殷本纪》言商纣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乐师,与师旷之师同意)涓(乐师名)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而据《礼记》注,纣使之作新淫声者,为师延。
《礼记·乐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欺瞒)上行私不可止也。”桑间是地名,在濮水之旁。
据传,纣令师延制新淫声,不久亡国,师延投濮水自尽。后卫灵公与师涓经过桑间,深夜听到濮水之不飘过的乐声,师涓默记于心,至晋国,师涓为晋平公演奏此乐,未得师涓奏完,师旷就说:“这是亡国之音。你一定是从桑间濮上听来的。”
另有一说,北里,当指平康里。孙棨《北里志》:“平康里入北东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所居之聚,居住处聚集在一起。
微,弱也,应指乐声靡弱而言。
2. 轻薄闲游子,俯仰乍浮沉:只事闲游玩乐的轻薄无行之辈,毫无操守,只会与俗俯仰,随波沉浮。
俯仰乍浮沉:应即“乍俯仰乍浮沉”之省。俯仰与浮沉意同,言轻薄者所行皆此类也。乍,忽然。同类结构的如“乍雨乍晴”。
3. 捷径从狭路,僶俛趋荒淫:为取得势力,所行无非狭邪小径,所竭力而做的,无非是荒淫之行。捷径,即终南捷径之捷径。从,由。狭路,小径。“君子行不由径”,言此辈皆邪行小人。僶俛,努力、竭力。趋,奔赴。
4. 焉见王子乔,乘云翔邓林:这些宵小之辈,哪里能看得见王子乔,乘着云彩,高翔在邓林之上。此二句,当是严责轻薄之辈,不忠其君。
此二句本乎楚辞:“譬若王乔(即王子乔)之乘云兮,载赤云而陵太清。”(依蒋注)
这应是哀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曹髦,拼死抗争司马氏,向其英灵致敬。
王子乔,《列仙传》载:“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於山上,见柏良(人名),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
邓林,我们前面聊过。言夸父与日竞走,渴死后,弃其杖,化为邓林。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九:“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俱至虞渊下(日落处),似若无胜负。神力既殊妙,倾河(倾尽所有河水)焉足有(有,够、够用之意)?余迹寄邓林(夸父渴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功竟在身后。
按:王子乔乘云而翔邓林,当喻曹髦英魂不散,虽死犹生之意。曹髦不甘司马氏之困辱,怒而攻司马氏,反为司马氏所弑之事。
身死而魂犹存,诗文中例证如下:
《汉书.杨王孙传》:“夫死者,终生之化(生命终结时所产生的变化),而物(人)之归者也。……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离形(身体),各归其真(本真、本来的状态或物质),故谓之鬼,鬼之为言归也。”此离形之精神,即应指魂而言。
阮瑀《七哀诗》:“丁年(壮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李白: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意犹九泉,死后所归处。)。身尽气力索(尽),精魂靡所能(奈)。
嘉肴设不御(用、食用饮用),旨酒(美酒)盈觞杯。出圹(坟墓)望故乡,但见蒿与莱。”
清初学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评阮瑀此诗曰:“‘身尽’二句矫健,结句奇,使鬼若出跳。”
魂出墓而望故乡,按现在的观点看,这首诗也写得很现代。有游仙诗,此诗可谓游魂诗。
曹植《赠白马王彪》:“太息将何为,天命与我违。奈何念同生,一往形不归。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存者忽复过,亡殁身自衰。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自顾非金石,咄唶令心悲。”
这首,是为曹彰而写,曹彰与曹植同入京,而死于京师。
阮公《咏怀诗三十九》:“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所举,若“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出圹望故乡,但见蒿与莱。”“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皆言身死而魂在,或出圹,或高翔、飞扬。
5. 独有延年术,可以慰我心:只有求仙延年之术,可以使我得到一点安慰。
此言以一己之力,对世事无可奈何。求仙延年,如前所讲,于阮公皆“夸谈快愤懑”之举。
阮公同时言及王子、邓林的还有《咏怀诗.二十二》
         《咏怀诗.二十二》:“夏后乘灵舆,夸父为邓林。存亡从变化,日月有浮沉。凤皇鸣参差,伶伦发其音。王子好箫管,世世相追寻。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
夏后乘灵舆:《山海经.海外西经》:“大乐之野(地名),夏后(王)启乘两龙,云盖(即华盖之盖)三层。”
凤皇鸣参差,伶伦发其音:据传,伶伦即泠伦,为黄帝时的乐官。伶伦至昆仑之北的嶰谷取竹,制为十二支竹管。雌雄凤凰各有六种声音,伶伦依凤凰鸣声而制十二律吕(奇数各音为律,偶数各音为吕)。
李商隐绝句:“上帝钧天会众灵,昔人因梦到青冥。伶伦吹裂孤生竹,却为知音不得听。”
因,凭借。
“夏后乘灵舆”殆言明帝之死;“夸父为邓林”殆言曹髦之被弑,虽死而其事甚壮烈,不苟全于世,虽死犹生;“存亡从变化,日月有浮沉”,言世事变化难料,曹魏势衰矣;
“王子好箫管,世世相追寻”,律吕本依凤鸣声而制,凤凰本为高洁之鸟,为羽虫之王,而王子好之,言曹髦之行如凤凰;
“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言我独明其心、虽不可见之,但借天使青鸟,可与之通我心意,明我钦敬之情。
阮诗提到王子、邓林其中一词而可能指曹髦的诗,有如下几首:
      《咏怀诗.五十四》:“夸谈快愤懑,情慵发烦心。西北登不周,东南望邓林。旷野弥九州,崇山抗高岑。一餐度万世,千岁再浮沈。谁云玉石同,泪下不可禁。  ”
西北登不周,东南望邓林:《列子.汤问》:“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而邓林为夸父之杖所化。一与日竞走,一与“颛顼争为帝”,将不周山与邓林联类,恐非无意之偶然。
         此诗前面讲过。
《咏怀诗.五十五》:“人言愿延年,延年欲焉之。黄鹄呼子安(传说中仙人,乘黄鹄过夏口黄鹄矶上。事即黄鹤楼之本源。),千秋未可期。独坐山岩中,恻怆怀所思。王子一何好,猗靡(婉顺、即美好相协和之意)相携持。悦怿犹今辰,计校(谋划)在一时。置(聊且搁置之意)此明朝事(待天明行事),日夕将见欺。  ”
之,往、到。
蒋注:按《三国志》高贵乡公甘露五年注,《汉晋春秋》:“帝(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
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陛下何所资用(凭借、倚仗),而一旦如此(现在要这么做)'
一旦,言事起突然,未深谋。
帝曰:‘行之决矣。正使(假使)死,何所惧?’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告文王,文王为之备。
行之决,已下定决心这样干。
帝遂帅僮仆数百,鼓噪而出。中护军贾充逆(迎)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
充曰:‘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帝,刃出於背。”
畜养汝等,正为今日,此一语,可知谋逆久矣。
今日之事,无所问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干,还用问吗?
《晋书.文帝纪》:“天子以帝三世宰辅,政非己出,又虑废辱,将临轩(指亲到司马昭所)而行放黜。夜召沈、业。出怀中诏示之,戒严俟旦。沈、业驰告于帝。”
如上所述,则此诗所述之事明矣:曹髦本信任王沈、王业,待之甚厚,而与之夜谋放黜司马昭之事,“出怀中诏示之,戒严俟旦(准备好了,等到天亮)”,
此即“王子一何好,猗靡(婉顺、即美好相协和之意)相携持。悦怿犹今辰,计校(谋划)在一时。”;
而王沈、王业在商量之后,却“奔告文王”,司马昭“为之备”,于是而有曹髦被弑之事,此所谓“置此明朝事,日夕将见欺。  ”
《咏怀诗.六十五》:“王子十五年,游衍(自恣,即天真无虑而行之意)伊洛滨。朱颜茂春华,辩慧怀清真。焉见浮丘公,举手谢时人。轻荡易恍惚,飘飖弃其身。飞飞鸣且翔,挥翼且酸辛。”
浮丘公,见前述。浮丘公接引王子而成仙。
       “焉见浮丘公,举手谢时人”当指明帝忍死托孤于司马懿也。
轻荡易恍惚,飘飖弃其身:谓曹髦击司马昭被弑之事,轻荡,轻率也,恍惚,言其未认清形势也;弃其身,言被弑也。
恍惚,殆亦言识人亦不清。
“飞飞鸣且翔,挥翼且酸辛。”与“焉见王子乔,乘云翔邓林”甚相类。此鸟鸣之酸辛,亦阮公之酸辛也。
         对于王子、邓林,所解如上。

下面谈谈阮公诗中涉及女人字眼的诗。其诗如下:
《咏怀诗.二十》:“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揖让长离别,飘飖难与期。岂徒燕婉情,存亡诚有之。萧索人所悲,祸衅不可辞。赵女媚中山,谦柔愈见欺。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 ”
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以歧路难决,当指明帝欲亡时,为欲托孤于何人而难以择择;丝之色可以黄,可以黑,喻所托之人似忠而终变为奸也。
杨朱游江西翁陵山的时,因歧路太多无从选择而泪下。
揖让长离别,飘飖难与期:言托孤之时,身长逝而世事难料。
揖让,即君使臣以礼之义,此指托孤而言。
岂徒燕婉情,存亡诚有之:人世之间,不止有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燕婉情”——美好的情感,所托如不可依赖,国之存亡,亦系于此矣。
岂徒燕婉情,存亡诚有之:人世之间,不止有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燕婉情”——美好的情感,所托如不可依赖,国之存亡,亦系于此矣。
萧索人所悲,祸衅不可辞:言魏运势衰微,而被篡弑之事不可逃脱。
赵女媚中山,谦柔愈见欺:《史记.赵世家》:“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食器),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即中山)。”
夏屋,大屋。夏,大。
行斟,使之饮酒。
此二句变用典故,以“谦柔”之媚女,比司马懿。诸葛亮亦以巾帼遗司马懿。
据史,襄子姐姐,因代君被杀,甚为悲伤。
孟子云“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当明帝之世,司马懿对魏甚为忠顺,而明帝对其甚为信赖也。
《孟子》:“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天下熄,指天下无争斗、无战事。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
冠,指行冠礼。
’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正道,依本分所应遵行之道。
遵从丈夫,是女子应遵行之道。
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与“杨朱泣歧路”相呼应。言,面临抉择时,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抉择得以保证。
《咏怀诗.六十四》朝出上东门。遥望首阳基。松柏郁森沉。鹂黄相与嬉。逍遥九曲间。徘徊欲何之。念我平居时。郁然思妖姬。  
这首诗,前面聊过了。
前面,我们结合《诗品》对阮公诗的评价,分析了阮公的诗,通过分析阮公的诗(其风格、内容、情感、思想、源头),又反过来看《诗品》对阮公评价的得失:有得有失。
在文学、社会科学方面,没有哪个人的观点是没有歧议的,前贤已做了他们该做的,这就值得崇敬。如果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该做的,这世界就好得无以复加了。
“黄金无足赤,白璧有微瑕”,德国哲学家利希滕贝格《格言集》(辽宁教育出版社,范一译):“可以指摘伟人的错误,但不要因为它们而指摘伟人本身。对他应当全面地看待。”
也是这位利希滕贝格说的,最普通的发明创造,也需要非常大的才能。在钟嵘以前,还没有人对诗作出过系统性的评价,钟嵘做了前人没有做过的事,这本身就极为了不起。——这部书中,固然有识鉴未精之处,但,其价值不因此有损。
提出问题,比给出答案重要。
阮公的诗,我们就讲到这里。下回,我们讲讲鲍照,——即是老杜夸李白的诗“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的鲍参军。
前人论鲍“才秀人微”,其才秀得如何,下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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