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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的那条路,再也回不去了

    看老电影是我的癖好,比如《秋菊打官司》。可能因为这部电影,无论是取景、还是乡俗、抑或者方言,都很像我的老家、我的娘家——八十年代陕西省旬邑县阳坡头村。

    电影画面里一次次地出现着那些淳朴的乡亲、可爱的街景、还有一根筋的老陕直性子,无一例外都是我老家阳坡头村人昨日的写照,其艺术的感染力,让我一次一次想背起行李,回到家乡,回到有父母的屋檐下。

    我是九十年代离开家乡来到西安的,那时我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一个人离开家,难免有时会想家。偶尔在熙熙攘攘的西安街头,邂逅一辆写着旬邑县ⅩⅩⅩ单位的大卡车时,我的心情是何其激动啊,会追着车子跑很远很远。直到车子避开红绿灯,扬蹄而去后,我还傻傻地站在街头,朝着它远去的方向张望。

我在汽车扬起的灰尘里,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菜地,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辣椒红了。无奈18岁的我当时没有太多的零花钱给家里打电话,听一听母亲的声音。那么我就在睡梦里,一遍遍地眺望通向家乡那条路。

      如果上帝能给我选择的权利,我一定会在三月份回家。

我的老家阳坡头村人喜欢种洋槐树。每当三月花开时节,我们的村庄就像酒醉的人一般,东倒西歪起来。乡亲们出工的时候,你喊一声,我应一声,空气里因为洋槐花的清甜而多了一分温润。尤其是在春耕时节使唤耕牛时,因为洋槐花开得那么纯粹、它洁白无暇,却又清甜芬芳,犁地的人也会对牛多了一分顾惜,鞭子扬起来了,似乎只是为了敦促牛带动犁铧前进,而并不把鞭子狠劲地抽打在牛背上。孩子们放学后,在街巷里跳皮筋,童音透亮纯净:“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村庄笼罩在日暮黄昏的温柔里,池塘里的水在风的吹动着,涟漪里还有映照着一个红彤彤的落日。孩子们看见了,大声地喊:“两个太阳哦,脸蛋红红的,哎呀,会不会这个太阳喝谁家喜酒了,跌倒池塘里啦”。

      向晚时分,扛着农具的农人们回家路过,看孩子们又是跳又是叫,抬起已经有了头,笑了笑,似乎池塘里的落日里也曾闪过他童年的小身影。

      后来我成家后,每年寒暑假,都要走在回娘家的路上。那时孩子还小,姥姥姥爷想孩子了,我就趁着假期子回老家去让父母“过目”一次

      那时父母一年比一年年事高了,但身板还算硬朗,每当我走在回娘家的路上,思绪飞扬,那些夏天的瓜果与向日葵,都是父母栽种的。而且我不必猜想就知道,在这条由西安通向旬邑的路上,在那条路的一个岔口,有我亲爱的爹娘等着我。当我带着孩子刚一进门,有可能刚好是父母刚刚用过晌午饭,但是只要女儿一到家,母亲就说:“快快坐下歇着,妈给你做饭”。

“你想吃饸络还是面条”?

“吃手擀面”。

母亲抱了抱外孙女,就忙着做饭了。女儿在姥姥家,像一头小兽直接窜进了姥姥的菜园里,他们也舍不得斥责她踩坏了蒜苗、茄子秧。我陪着母亲,帮妈在灶火间打杂。父亲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一些外头的事情,比如现在的省上有发生了什么事,中央那个首长来陕西视察工作等等,多半都是政治方面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但偏偏当了一辈子公家人的父亲,政治敏感性很强,他说他看新闻上说,谁谁谁又下台了。我偏不理父亲,就跟他辩驳:“大,谁上台或者下台,跟咱老百姓有谁关系呢,你老关心这些没用的”。

“娃呀,关系太大了,一个清官,有胸怀的大官,能造福一方百姓呢”。我低着头,不理父亲,父亲则说:“亏你还在报社捉事哩,当记者都不关心时政,还能有啥出息”。

      那些年我在报社做新闻记者,可我就是不爱谈国事,更不愿意关心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这时候母亲就阻拦父亲:“娃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老说那些没用的有啥意思呢”。父亲谈话没有了知音,神情也就萎顿了。

      我和母亲依然在厨房忙碌,母亲要做臊子面,我帮母亲摘菜、切丁,母亲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个帮手了。她的脸庞洋溢着一个母亲特有的自豪,女儿终于能够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天了,母亲知足快乐的笑容溢于言表。

吃罢饭,我想帮妈洗锅刷碗。母亲舍不得让我动手,她说:就几个碗么,妈都习惯了,你带着娃到街上逛逛去。如果那天正好是逢集日,于是我就优哉游哉地晃荡在街上,看卖油馍的怎样炸油饼,又在卖麻子的摊子上搭讪一会儿。我父亲退休后母亲搬离了老家阳坡头村,跟着父亲吃商品粮后就住在职田镇上。每逢农历三六九镇子上有集,各种农用物资、从城里进来的百货、布匹等等就摆满了街道。沿着学校、乡政府、邮电局、银行等等公家单位门口,有一条笔直的公路,很多商贩在这条路上摆摊设点,我回家探亲时一幅兴旺发达的农村集市景观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等我逛够了,回了家,妈就问:“有没有啥好吃的,你喜欢的”?如果有,我大就说:“让我给娃去买,你等着”。那时候我已经成家了,在我父母眼里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享受着他们的宠爱。

      这样的场景,一年一年伴随着寒暑假的来临,我都要沿着通向娘家那条路,每年走上两三趟。因为老家有父母,便觉得有牵挂,这条路就显得是那么的的亲切和温厚。

作者的母亲在老家院子里  

2017年的夏天,母亲一个人坐着班车,由家乡来了西安。我去车站接老人。她说:“你大身体不好,你哥工作忙,顾不上来送我,妈胃痛,就想着来西安看一看”。我挽着母亲的手,安慰老人家:“妈,人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看一看”。次日我带母亲去了交大一附院,做了CT等等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母亲年龄大了,心脏不好,服药即可。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也为母亲开心,只要没有啥大病,一切都好。我带着母亲从交大一附院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母亲说她累了,我们坐在路边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歇了好久。当天医生开了药,母亲第二天就返回了老家。三个月后,母亲在县医院查出了癌症,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震惊了。连忙和先生开车回家去看母亲,这条通向娘家的路,充满了焦灼与哀愁,我无心观览回娘家路上的一切风景,只盼着见到母亲,喊一声妈。两个小时的高速公路,我们只用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县医院,见到母亲,老人神情憔悴,却握着我的手说:“医生开过药了,娃,妈没事,你放宽心”。本来我是想安慰母亲,没有想到老人倒是给我宽心,一辈子勤劳受苦的母亲呀,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了医院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

妈妈种的辣椒,成了看不够的想念

半年后,母亲它一朵云彩一样,飞走了。

当母亲长眠于家乡那片土地,我的内心就像被别人扎了一把刀,那印痕新鲜,还带着血迹,难以愈合。

去岁正月初七,我的父亲病危,我和先生又一次开车返家。这条通向娘家的路,汽车音响里再也没有乐声潺潺,瘦了的群山,残了半边的月亮,汽车轮胎与大地每一次的触碰,都让一个游子觉出了内心的愧疚。就在我们回家后的次日凌晨,父亲永远地走了,不再跟我讨论关于政治问题,也不再跟我说,人要有大志向,不能浑浑噩噩混生活。

父母就像一座房子的檩条和柱子,失去了这两个重要部件,巨厦也会坍塌,我在异乡的夜晚,耳畔一次次有蛙鸣的夜晚,星子当空,我还是个小孩子,爸爸的鼾声呼噜呼噜能震响屋瓦,妈妈点燃了炊烟一声声呼唤着我回家,然而一切都像一幅水墨画一样,渐渐淡去。而回娘家的那条路,依稀于梦中,却再也回不去了,这才深切地体味出断肠人在天涯这句话的真意。

                            2020/1/27庚子年正月初二

 作者简介

         张梦婕,女,祖籍陕西旬邑,现居西安。曾在《文艺报》、《文学报》、《深圳特区报》、《西安晚报》、《中学生波博览》、《少年文艺》等报刊发表作品50余万字。出版过个人诗集《内在之美》(5人合著)、长篇小说《嘉年华》,作品收入上海《少年文艺》杂志创刊50周年作品集等。曾在报社做新闻记者十余年,现在在某央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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