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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座城 |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润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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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4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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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瓜州一水间,两岸只隔数重山”。过了瓜洲渡,便到了倚江而居的江南小城镇江。当王安石的春风吹过长长的江南岸的时候,便真的是绿肥红瘦,千里莺歌燕舞了。此刻的镇江,悄然掩映在江南满园春色里。它是这样一个城市,安然、沉静,不事张扬。我喜欢它,虽然它不是我的故居,但是,我却是在这个小城度过了最青春的大学生活。

同在江南,苏州有着娇小玲珑的园林,有着精致的小桥流水,这个城市宛若吴语呢喃的江南女子,在烟雨朦胧中秀丽得让人心存怜惜;而镇江,有着山水天成、古朴幽雅的三山风景,有着丰厚沉寂的文化底蕴,正像大巧若拙、超然于世的隐士,沉浸于多少楼台烟雨中,让人仰慕不已。

越过历史,在它淡然从容的背影里,我们能读出它曾经的那份凝重。

金山

“一宿金山顶,微茫水国分。僧归夜船月,龙出晓堂云。树色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因思在朝市,终日醉醺醺。”金山寺庙依山而建,殿宇楼阁,远观近视只见金碧辉煌的寺塔而不见山体,故有“金山寺裹山”之说。金山寺“塔拔山高”的建筑风格,在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独树一帜。江天禅寺别具一格,一般寺庙的山门都是朝南开的,而金山寺的山门面朝正西,透过朝西山门放眼望去,便见浩渺大江奔腾而下,正合“大江东去,群山西来”之诗意。

金山的后山有座“御码头”,因康熙皇帝游金山时在此登岸而得名。据说当年,康熙皇帝由上岸,金山顶峰还有康熙留下的“江天一览”四个字,但提笔忘字,一随行大臣提醒,出班高声道:臣今见驾,康熙听罢省然。

不是没有柔情,而是这座城市的柔情太过厚重,厚得如滔滔不绝的一江春水,让人不忍卒读。《白蛇传》中破坏白娘子与许仙美满婚姻的法海就是金山寺的和尚,白娘子赶来索要丈夫许仙,法海不肯,千里寻夫的白娘子一声娇嗔,浩瀚的长江水便漫向了专横跋扈的法海的老家金山寺。这一漫,漫出了中国式爱情的千古佳话,也漫出了她和许仙之间的缱绻深情,悲欢离合。

焦山

“天际孤云来去,水际孤帆上下,天共水相邀。远岫忽明晦,好景画难描。”焦山,是万里长江中唯一的一座四面环水可供游人观光探幽的岛屿。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焦山的神仙就是东汉隐士焦光。东汉末年,焦光隐居在此,汉献帝曾三次下诏书请他出山做官,但他不愿和腐败朝廷同流合污,拒不应召。他在山上采药炼丹,治病救人,后人为了纪念他,改樵山为焦山。古刹梵音,古碑荟萃,古刻纷呈,古树葱茏,透过焦山的翠竹,我们似乎可以觅得焦光归隐时的超脱;

山上有寺,名为“定慧寺”,清康熙南巡来游焦山时 “定慧”二字,取于佛家“由戒生定”,因定发慧和寂照双融,定慧均等之意。“定”,即去掉一切私心杂念,思想高度集中;“慧”,即由“闻、思、修”三条途径来增长智慧。“定慧”二字是佛家修行之纲领,可见“定慧”二字颇有深意。后来乾隆第三次来焦山曾经作歌“金山似谢安,丝管春风醉华屋;焦山似羲之,偃卧东床袒其腹;此难为弟彼难兄,元方季方各腾声;若以本色论山水,我意在此不在彼。”

北固山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远眺北固,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势险固,因此得名北固山。轻抚北固山上的古炮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本色浮出江面,在我们的视野里刻画出怎样的惊心动魄?踏入北固山上的甘露寺,想像当年刘备娶得佳人归的那份得意,想像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份无奈,然后看自己是否也会生发出辛弃疾“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的感慨。

西津渡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西津渡承载着自唐朝以来1300多年的历史遗存,不仅被称为一部“活着的历史”,更是镇江的历史文化博览区。可以说西津渡的夜,已经成了镇江夜生活的标志之一。无处不在的石板路,鳞次栉比的小楼,飞檐雕花的窗栏,舒心的环境很适合小坐,喝喝咖啡泡泡吧。雨中的西津古渡景色别致,静立一隅,望着雨打残荷,雨声滴大,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若是诗人在此,恐怕是吟诗的绝佳场合,多少名句都能留下。

走过一个非常特别的建筑,昭关石塔。这是建于元代的过街石塔,两面都可有“昭关”两字,是我国惟一保存完好、年代最久的过街石塔,在2001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项目奖。

重峦叠翠话南郊

南郊名胜在南郊诸山,首推招隐山。满山苍松翠柏、参天拔地。春夏之际,但闻鸟鸣千啭,蝉吟不穷,清泉淙淙,一片清凉世界;晚秋时分,红叶经霜,灿然若火,浓荫藏寺,五色纷披,更是一幅图画。清人鲍之钟诗曰:"灿烂霜机能浅深红,楼台如在万花丛。"宋代大书画家米芾则赞之为"城市山林"

夹山有竹林寺,周围古树叠翠,修竹万竿,前人诗云:"润州到处皆幽绝,最爱城南古竹林。"鹤林寺位于黄鹤山下,寺前杜鹃楼前一株杜鹃花,据传有三百年历史,盛开时花有数千朵,"花落春风老杜鹃"。鹤林寺看杜鹃,唐宋时即为盛事,至今不绝,回龙山腰有莲花洞。

江南多山林,镇江境内大大小小的山很多。漫步“林麓之美,峰峦之秀,洞壑之深,烟霞之胜”的“律宗第一山”宝华山,驻足清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六上宝华山,栽下了六棵“御道松”,我们从何处来,又将去向何方。

“道教第一福地”茅山,是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被道家称为“上清宗坛”,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美誉。茅山自然景观独特秀丽,山上景点多,有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胜景,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气候宜人,山上奇岩怪石林立密集,大小溶洞深幽迂回,灵泉圣池星罗棋布,曲涧溪流纵横交织,绿树蔽山,青竹繁茂,物华天宝。

更喜欢漫步在逼仄的寻常巷陌,似乎只有那里才能让我的心沉静下来。可是不经意间,你会看到小巷深处的梦溪园,青衫布衣的沈括仿佛还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奋笔疾书,也许正是没有了对功名利禄的热衷,也许是经历的千山万水有了些倦意,他终于在镇江止住了他的脚步。也许他真的是被小城的安适打动了,于是在古木森森里,他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没有任何奢求,他只想把人们智慧的结晶浓缩在那本《梦溪笔谈》里。

或者,驾一叶扁舟,在湛蓝的江水里漫溯。春潮涌动,两岸江面更见宽阔,顺风行船,白帆高悬。红日冲破残夜从海上升起,江上春早,在年底就春风拂面。在王湾的希冀与温馨里,我们依然能体会到诗人那份深切的思乡之情。寄去的家书不知何时到达,归雁又几时能飞到洛阳边?不仅仅如此,李白、杜牧、范仲淹、王安石、苏轼、陆游、辛弃疾等才子贤人都曾在这里耕耘风雅,播种斯文。在这富有诗情的城市里,在这众多的文人墨客中我们又何愁找不到可以一诉衷肠的知音。

镇江还是一个书法的城市。且不说在那里涌现出的众多书法名家,也不用寻寻觅觅他们的名篇佳作。闲暇时,我们可以到鹤林寺去欣赏那里云雾缭绕、变化无穷的山景,看自己是否也能像米芾悟出“米家山”画法那样,悟出一点什么;或者到焦山去,看看那里的竹否真如郑板桥笔下的竹一样风姿独具,顺便领略“板桥体”的别出心裁。走进焦山,在江南第一大碑林里,我们还可以读到被称为“碑中之王”的《瘗鹤铭》碑,此为碑林中的稀世之宝,笔法之妙被称为“书家冠冕”。

都说吃在广东,我却以为,镇江的小吃也足以让那些美食家倾情不已,让和我一样喜欢这座城市的人留连忘返。

清晨,踏着诗一般的晨曦。镇江的肴肉,又叫水晶肉蹄,皮白肉红,卤冻透明,一块块晶莹发亮,煞是可爱!肴肉肥而不腻,香酥鲜嫩。随意走进茶馆,入座以后,堂倌端上一盘切得极细的姜丝,一盘“不当菜”的水晶肴肉,一小碟醋,并泡上一壶浓浓的茶。吃着蘸一点“摆不坏”的镇江香醋的肴肉与姜丝,真是感官上的好享受。那肴肉相当酥软,好香、好嫩、好酥、好鲜,入口后,其特殊风味美到心里,再然后,一大盘开洋煮干丝,几笼蟹黄汤包更使人垂涎。干丝没有豆腥味,鲜浓无比,那蟹黄包,扁扁的、多褶、皮薄、馅多,咬一口汤汁满口,齿颊留香。

夜色迷离中,—盏昏黄的灯光悬挂在街头,走近夜摊,那是一锅滚滚烫浓浓的经油炸后再回炉文烧的豆腐干。回炉干锅里放着一圈黄豆芽,汤显得浓白,摊主捞出几块,用剪刀一剪,再加上豆芽、辣椒、盐、味素、猪油等,吃在嘴里,暖到心里。小城的余温,一碗回炉干的热能,在回家的路上,哪怕迎着凛冽的朔风,也会寒意全无。这就是城市的夜色中给我们的最美的也是最普通的享受。

当然,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镇江“三怪”中的“面锅里面煮锅盖”。走进面店,老板把摆好猪油、酱油等佐料的大碗,摆在灶台上,镇江光面的下法是锅大、锅盖小,当老板将面放进沸腾的锅里,几经搅拌,锅盖在水中不断地跳动,面起锅时,老板就将面捞进了碗里,那碗面既爽又滑,也鲜,佐料与面溶于一体,相当好吃。老板下面、捞面的舞蹈动作与那碗热气腾腾的光面,就在记忆中永存,不时还跳动一下,让你回味。那里面似乎还点缀着那个风流皇帝乾隆的赞叹。

其实,我们无需去探究那根玉带是不是苏东坡的旧物,那一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就足以让我们侧目;我们也不必去寻觅那一块青石板上是不是还有着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日本画家雪舟或者美国作家赛珍珠足迹,只要站在这个城市中的某一个角落,我们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个分子了。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也许这个城市真的是适合“大隐”的地方。“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天花谢;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当我们走遍千山万水,当我们阅尽人世沧桑,我想我会选择把自己的梦安放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棵桂花树下,然后静静地守候,守候着这个城市的永恒,守候着生命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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