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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蒂尔·兰波:诗人应该成为通灵者|《致保罗·德梅尼的信》

阿尔蒂尔·兰波(1854.10.20-1891.11.10),世界诗歌史上绝无仅有的神童、天才,19岁就封笔告别文学,仅存的诗作却让他成为了法国象征主义诗歌大师,超现实主义诗歌鼻祖,深深影响了特拉克尔等诗人,并造就了“兰波一代”。少时与魏尔伦相交,关系破裂后游历欧洲、后又深入非洲丛林探险,当过雇佣军、武器贩子、咖啡出口商、摄影记者、勘探队员,38岁死于膝部坏疽。兰波的主要作品都写于17-19岁之间,作品有《地狱一季》《彩图集》。在《致德梅尼的信》中,兰波集中阐释了他的“通灵者”诗学。本文选自《兰波作品全集》(王以培译)。

兰波《醉舟》(闲云朗诵) 来自诗歌 08:20

晚铸

文/阿尔蒂尔·兰波


我坐着,像一位天使落在理发师手中,
手握一只带凹槽的大杯子,
弯腰垂头,叼着冈比埃烟斗,
吹着那掠过无形征帆的阵阵长风


就像旧鸽棚里热的鸽粪,
缤纷的梦想将我轻轻灼伤:
随后我那忧郁的心,像一块斑驳的废木
滴着落花的阴影与年轻的金黄。


细细吞噬我的梦想,
一气狂饮三四十杯,我又回转身来,
静思默想,散尽心头尖刻的欲望:


就像主宰小到海索草大到雪松的万物之主,
我温柔地撒尿,朝着棕色的天空,
又高又远,并得到硕大的向日葵的赞同。

黎明

文/阿尔蒂尔·兰波

我吻抱夏晨的黎明。

宫殿前的一切依然静寂,流水止息。绿荫尚未在林路中消失,我走过,唤醒一阵阵生动而温馨的气息,宝石般的睛瞳睁开,轻翅无声地飞起。

第一个相遇,在晨曦洒落的幽径上,一朵花告诉了我它的名字。

我朝金色的瀑布一笑,她的散发飘过松杉林:自那银白的顶端我认出了女神。

于是我一层层揭开轻纱,在小路上我挥动双臂。在平原上,我向雄鸡举告了她。

在都市里,她在教堂的钟塔与穹顶间逃匿,乞丐般飞跑在大理石的岸上。我追逐着她。

在路上,在月桂树边,我以层层轻纱将她环抱,隐约地感觉到她无限的玉体,黎明和孩子一起倒在丛中。

醒来,已是正午。

致保罗·德梅尼
夏尔维勒,1871年5月15日


A.兰波

我决定花一小时和您谈谈新文学。我想从我最近的诗篇谈起:

《巴黎战歌》
(略)

——以下是关于诗歌未来的散文:——

所有的古诗都归于希腊诗歌,和谐的生命。从古希腊到浪漫主义运动——中世纪——有许多文人、诗匠。从恩尼乌斯到泰奥多勒斯,从泰奥多勒斯到卡西米尔·德拉维尼,全部都是韵文,一种游戏,一代又一代的傻瓜引以为荣的陈词滥调:拉辛是纯洁、有力而伟大的。—若不是有人鼓吹他的韵脚,搅浑他的诗律,这位“神圣的傻瓜”恐怕至今还像原初的第一位作者样鲜为人知。拉辛之后,这类游戏就发霉了。它持续了整整两干年。

这既非玩笑,也不是反常现象。对于《青年法兰西》从未表示过愤怒的主题,我有自己明确的理性判断。况且,厌恶前人是新一代人的自由:我们在自己家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人们从未恰当地评价过浪漫主义。谁在评价它呢?批评家!浪漫派?他们很好地证明了歌谣难以变成作品,也就是说成为歌者能够理解并歌唱的思想。因为“我”是另一个。如果青铜唤醒铜号,这不是它的错。这对我显而易见:我目睹了我思想的孵化;我注视它、倾听它,我拉下琴弓:交响乐在内心震颤,或跃上舞台。


假如老朽们没有找到“自我”,只找到一些虚假的意义,我们还不至于要扫清这些数以万计的朽骨,他们从古至今堆积着他们独眼的智慧产品,并大言不惭地自诩为作家!

我说过,在希腊,诗歌与竖琴是使行动富于节奏。而此后,音乐和韵律变成了游戏和娱乐。对这段历史的研究使好奇者着迷,许多人以翻新这些古董为乐趣:——当然是为了他们自己。普遍的智慧自然要抛出它的思想;人们拾起它头脑中智慧果实的一部分,并由此著书立说:人们不断前进,无所用心,昏睡不醒,甚至连美梦也没有。官员们,作家们:作者、创造者、诗人,这类人还从未出现过!

想当诗人,首先需要研究关于他自身的知识,寻找其灵魂,并加以审视、体察、探究。一旦认识了自己的灵魂,就应该去耕耘它。这似乎很简单:所有的头脑都顺其自然地发展;许多利己主义者自称为作者,还有不少人把他们智力的进步归于自己!然而这就得制造怪异的灵魂。就像comprachicos一样,想想看吧,一个人在脸上培植瘊子该是什么样子。


我认为诗人应该是一个通灵者,使自己成为一个通灵者。必须经历各种感觉的长期、广泛的、有意识的错轨,各种形式的情爱,痛苦和疯狂,诗人才能成为一个通灵者,他寻找自我,并为保存自己的精华而饮尽毒药。在难以形容的折磨中,他需要坚定新的信仰与超人的力量;他与众不同,将成为伟大的病夫,伟大的罪犯,伟大的诅咒者,至高无上的智者!一因为他达到了未知!他培育了比别人更加丰富的灵魂!他达到未知,当他陷入迷狂,终于失去视觉时,却看见了视觉本身!光怪陆离、难以名状的新事物使他兴奋跳跃以致崩溃:随之而来的是一批可怕的工匠,他们从别人倒下的地平线上起步!


暂停六分钟
这里我想脱离正文,插入第二首诗:请君侧耳倾听,一每个人都会着迷。一我手持琴弓,现在开始:
《我的小情人》
(略)

您瞧,如果我不怕让你破费六十生丁的话——我这个可怜虫,七个月以来手头没一个铜板!我还会给您寄上我的《巴黎的情人》先生,一百行的六音步诗,先生,我的《巴黎之死》有两百行。


言归正传:


因此,诗人是真正的盗火者。他担负着人类,甚至动物的使命;他应当让人能够感受、触摸并听见他的创造。如果它天生有一种形式,就赋予它形式;如果它本无定型,就顺其自流。找到一种语言;——再者,每句话都是思想,语言大同的时代必将来临!为了完善一部无论什么语言的词典必须做一名科学院院士—一比化石更僵硬。弱智者已经开始思考字母表中的第一个字母了,他们很快陷入疯狂!

这种来自灵魂并为了灵魂,包容一切芳香,调调和色彩,并通过思想的碰撞放射光芒。诗人在同时代的普遍精神中觉醒,界定许多未知;他所贡献的超出了他的思想模式,也超越了有关他前进历程的一切注释。如果异乎寻常变成了人人都认可的正常,那是真正巨大的进步!

你们将看到,这种未来是唯物主义的;总是充满了“数目”与“和谐”。这些诗作出来仅仅是为了留存。—一实质上,它类似古希腊的诗歌。


永久的艺术也有其职能,正如诗人都是公民一样。诗歌将不再与行动同步,而应当超前。


这样的诗人必将出现!当女人从永久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当她们自立自强——可恶的男人至今将她们撇在一边——她们也将成为诗人,她们也行!女人将找到未知。难道她们的精神世界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她们将发现奇异的、深不可测的、丑恶与甜美的事物,而这些也能为我们所把握和理解。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要要求诗人创新——思想与形式的新颖。所有精明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然达到这个要求:—并非如此!


最初的浪漫主义者曾是通灵者,只是他们自己并未意识到:他们灵魂的文化始于偶然:被遗弃的火车头还在燃烧,但却已停在了铁轨上。—拉马丁有时是个通灵者,但被陈旧的形式所束缚。——“过于固执”的雨果在最后几部著作中视野开阔:《悲惨世界》是首真正的诗;我手头有一本《惩罚集》;《星辰》差不多体现了雨果在“视觉”方面的水准。只是他的作品有太浓重的贝尔蒙戴拉梅尼、耶和华与大柱子的味道,过于庞大、老朽。


我们耽于幻想的痛苦的一代十四倍地憎恶缪塞,他以天使般的倦怠侮辱了我们!噢,那些乏味的故事与格言!咦,《夜歌》!奥,《洛拉》!噢,《纳慕娜》!噢,《酒杯》!都是法国式,也就是说可恶到了极点;法国式的,而不是巴黎式的!据丹纳评述,这位可憎的天才有一部作品,竟是从拉伯雷、伏尔泰、让·拉封丹那里汲取了灵感!多么青春,缪塞的精神!多么美丽,他的爱情!这就是他的瓷釉壁画和坚固的诗歌。我们会长期品味法国诗歌,但仅限于法国。所有食品杂货铺的伙计都能模仿《洛拉》式的诗律;所有修道院的修士都在秘密的小本子上记着五百个韵脚。十五岁时这种热情的冲击就使得青少年情欲萌发;十六岁时,他们就会满怀情感地背诵这些诗句;十八岁,甚至十七岁时,所有的中学生就都会写《洛拉》,可能还会有人因此而死去。缪塞他什么也不会:窗灯后幻影重重,他却闭上眼睛。法国式的缠绵被他从小咖啡店拉到了中学生的课桌上。美丽的死者死去了,别再以我们的厌恶之情去将他唤醒!


后期浪漫派是典型的通灵者:泰奥菲勒·戈蒂耶、勒孔特·德,李斯勒、泰奧多尔·德·邦维勒。然而观察无形、倾听无声与重新揭示死去事物的精神是两回事。波德莱尔是第一位通灵者,诗人的皇帝真正的上帝。只可惜他生活在一个过分艺术的圈子里,他那被夸耀的形式其实很平常,未知的创造呼唤着新的形式。


对旧形式轻车熟路的,—在那群天真者中,A雷勒,—曾写过他的《洛拉》;L.葛朗台,—曾写过他的《洛拉》;—高卢式的与缪塞式的;G拉弗内斯特、科朗、CL波贝兰、苏拉里、L萨勒;学生气的,马尔克、埃卡尔、特里耶;死人及傻瓜,奥特明巴比埃、L.皮夏、勒穆瓦纳,德尚之流与德埃沙乐之辈;记者L克洛岱尔、罗伯特·吕沙士、德里卡尔;幻想者C.孟戴斯;浪子们;女人们;天才莱欧·狄埃克斯、苏利·普吕多姆,科佩;—新兴的被称之为帕尔纳斯派中有两位通灵者:阿尔梅拉和真正的诗人保罗魏尔伦——就这些。


就这样,我也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通灵者——让我以一首虔诚的歌作为结束。

《蹲着》

····(略)

您若不会信就太可恨了:快,也许一周后我就去巴黎了。

再见。

A·兰波

 

米沃什论阿尔蒂尔·兰波

阿尔蒂尔·兰波(1854 —1891)。他给他母亲和整个家庭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他离家出走,到处游荡,酗酒、嫖娼,几乎饿死;他写作诗体宣言,反抗社会、宗教、道德以及文学。他19岁就决定了结一切。从那以后,那曾经试图帮助他的巴黎文学界失去了他的音讯。他一开始在欧洲各国流浪,干过各种各样的活计;后来,他又去了非洲。在阿比西尼亚,他贩卖过军火、黄金和象牙,曾经带着他的大篷车队深入到黑色大陆上那些无法到达的角落。他挣了很多钱,在哈拉雷他建起一座宫殿,并参与了当地的政治阴谋。所以,他在非洲过的是一个白人冒险家的生活,约瑟夫康拉德在小说《黑暗的心》中,曾将他描述为比利时贸易公司的买办库尔茨。

他刚刚30出头,就死于腿部坏疽。死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声已经由于《地狱一季》和其他他留在巴黎的诗稿而大振;他被认定是一个天才。他变成了20世纪最著名的文学神话。在20世纪最初的几十年里,有三个人物受到欧洲文艺界的特别关注。他们是:惠特曼,一个高大的老头,尽管在一些译本里已能读到他的诗,但他还不太有名;第二位是奥斯卡·王尔德,'戴天鹅绒贝蕾帽的安提努厄斯',唯美主义和同性恋的典范;最后一位就是兰波,他是狂野、邋遢、反叛乃至禽兽不如的象征性代表。当时新生的波兰已经知道兰波。米利亚姆·普热斯米茨基他自己办的杂志《幻想》上刊出了《醉舟》一诗,那是由他自己翻译的。优雅的人们会在咖啡馆里讨论这位法国诗人的古怪言行;据说是他发现了元音的颜色,每一个元音都有一种颜色。儒泽夫·维森霍夫是一个极为精致的作家(《泼德菲利普斯基》的作者),曾戏仿现代派(modeme)。我想,是在他写于1911年的一首诗中,他描写过一个岛屿,岛上的一只大猩猩发现自己能够 “看到声音中的颜色,闻到词语中的气味”。我根据记忆转录其中两句:听着兰波的话,他感到自己的两腿在发抖。

不过,真正开始喜欢兰波的,是与《斯卡曼德》杂志有关的那些诗人。1916年,在基辅,亚罗斯瓦夫·伊瓦什凯维奇和梅切斯瓦夫·瑞塔尔德翻译了兰波的《灵光集》。在《卡西达斯》(Kassidas)—书中,伊瓦什凯维奇接受了散文诗这种新的文体形式。他的《向兰波祈祷》一诗完全是一次精神的会合、灵魂的召唤。很快,于连·图维姆和安东尼·斯翁尼姆斯基也加入到了翻译兰波的行列之中。我们可以说,年轻的图维姆一开始具有惠特曼的特征,后来转而具有兰波的特征。充沛的词汇、奢侈的语言、丰富的色彩,这些都是波兰语在经历现代派(modeme)语言阳痿之后的革命性标志。而波兰语诗歌,正如许多其他语言的诗歌,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兰波。在这一方面,惠特曼的影响比不上兰波的长久,王尔德的更在其次。

不过,支持兰波神话的并不是他的艺术创新,而首先是他对既定行为规范、对他自己的资产阶级家庭的反叛,不仅如此,他还反叛整个社会。就好像通过他一生的经历,他预见并确立了某种范式,这种范式会在他死后几十年内重复出现。1960年代美国青年的反叛难道不使我们想到:个人反叛已经扩散到了由波德莱尔们和兰波们组成的群体,包括这一代人进一步的种种冒险行为?兰波自己认为,他的那些青春期的焦虑和绝望,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是有好处的。后来,他转向了所谓严肃的事情——挣钱、介入政治。'雅皮士'那一代也做出了类似的选择。

兰波首先得到了一小群法国作家的赏识。他们开始说他,写他。起初,是各国的流浪艺术家知道他的名字,后来,他的声名扩大到了更加广泛的公众领域。这类似于波浪的运动。塞尚和凡高跟兰波几乎是同时代人,他们的名声也是以类似的方式,传播到更多的一些圈子里。虽然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们,而不知道兰波。但是,兰波在诗歌上的重要性正如他们之于绘画。他们之所以家喻户晓,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在国际市场上卖出了天价。

一个神话要围绕着某个特定的名字形成,必须符合几个条件。无论什么事,只要发生在法国,都会引起整个世界的关注;至少欧洲人阅读法语书刊。在拉丁语一统天下的时代结束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法语是人们必须懂得的语言。当然,在其他各个国家,也有粗野的富于反抗的诗人出现,但他们制造的只是一些区域性的故事。同样必要的一个条件是:恰逢其时。在兰波那个时代,资本主义的不公正和革命美梦搅和在了一起。没有人知道,兰波是否真的在巴黎公社的街垒中战斗过;但神话自有它的意义。也许人类社会需要一些名字:作为缩写的名字、形成某种速记符号的名字以及作为代用语的名字。在波兰,这些名字都由浪漫主义诗人提供。比如,密茨凯维支的名字、爱智者的实验、先人的夜祭——所有这些都融合于整个神话。在寄生文化(波普艺术、后现代主义)中,任何形象都转瞬即逝。我们无法对这样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即,既然寄生文化剥削所有的人类成就,那么这些速记符号到底会怎样?作为符号,它们的适应能力很可能会得到加强,而现实将从它们之中渗漏出来。诗人兰波想只通过'放纵他的所有感官',就达到那无法表达的境界。后来,他陷入沉默,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商业冒险家。他的生平在长时间内将成为电视剧制作者们喜爱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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