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北方，我只见过两座保存完好的古城。一座是山西晋中的平遥古城，一座是河北邯郸的广府古城。两座城几乎处在相同的纬度上，两城直线距离大约250公里。平遥古城在太行山以西，广府古城在太行山以东，两座古城都有雄伟壮丽的方形城墙，保存都很完整。据史料记载，平遥古城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明朝初年，为防御外族侵扰，始建城墙，城墙总周长6163米，墙高约12米，面积约2.25平方公里。广府古城最早记载于春秋时期（当时为土城），成形于隋唐，明代后砌为砖城，城墙周长约4500米，墙高12米，宽8米，城内面积1.5平方公里。
平遥古城在太行山和吕梁山之间，扼守晋中要塞，古时为军事重镇，晚晴时期发展成为中国的金融中心。与平遥古城不同的是，广府古城西靠太行山，面朝华北平原，进可吞吐八荒，退有险峻山川。城池座落在20多平方公里的大洼湿地中，洼内芦荡浩渺、碧水风荷，水鸟成群，俨然一幅水乡风貌。站在城墙上环顾四周，可以远眺辽阔的湿地景观，苍凉中透出一派浑然博大的气象。城墙外围的护城河宽约百米，超过一箭之地，在刀弓时代，这样的城池易守难攻，坚不可摧。难怪隋未唐初，农民起义军窦建德、刘黑闼相继建都于此。
平遥古城作为文化遗存，现已进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同时也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成为著名的旅游景观。城里的古建筑仍然保存完好，随着历史的变迁，城防的军事功能和晚期的金融功能已经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平遥古城的发展进程被它自身的文化形态所固定，停止了生长。它只是作为遗址而显示其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
与平遥古城不同的是，广府古城如今依然是一座活体城市。城墙以内的区域，其民居建筑随着历史的推移也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呈现出很强的流变性。2008年秋天，当我进入古城时，看到的是一座现代化的村镇。但这并不影响古城的文化价值。相反，这种古老城墙与城内现代民居的巨大反差，反而显现出它不同寻常的魅力。这样一座古城，一定有一条文化脉络贯穿于历史和现实，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内聚为精神元素，外现为日常习俗，形成独特的文化现象。否则，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抵消时间和人为的摧毁，使一座古城如此完好地保存至今，并以其异质形态呈现出历史和文化的丰富性。
资料告诉我们，广府古城从春秋至今，历经2600多年，成形于隋唐，繁荣于明清，是历代郡、府、州、县所在地。从精神脉络上看，广府古城历来人文荟萃，历史上产生过毛遂、祖授、宋相锡、何荣祖、王磬、吴元珪、胡瓒、司空曙等文化名流。从内部变迁上看，城里曾经官府棋布，庙宇辉煌，街道纵横，商贾云集，不胜繁华。从外部环境上看，城东的弘济桥，与赵州桥年代相近，规模形制酷似，保存完好；城西南的明清水利设施西八闸，至今依然发挥着功能，滋润着万亩良田；还有毛遂墓、演兵场、梳妆楼、清晖书院等历史遗迹，都与古城密切相关。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时至清代，广府古城顺应天地万物之造化，成为太极拳的中兴和发祥之地。杨氏太极拳宗师杨露禅、武氏太极拳宗师武禹襄于200年前先后诞生于此，从而奠定了广府古城在海内外太极拳界的历史地位，成为闻名遐迩的太极圣城。在参观期间，我有幸观看了太极拳高手的表演，领略了太极拳那刚柔内敛的深厚功夫。让人感到可喜的是，太极拳不仅保存于世代传人，而是深入到了广府古城的民众之中，从儿童到老者，几乎所有城里的人都会太极拳。不仅如此，广府古城的所在地永年县乃至整个邯郸地区，都成了太极拳的传播之地。据说，1991年以来，以广府为核心的中国太极拳交流大会连续举办了十多次，世界各地的太极拳爱好者纷涌而来，寻师问祖，学术交流，已经促进了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全面发展和进步。
广府与平遥，两座古城，就其外观而言，我更喜欢广府城的大气和苍凉。远远看去，古城外蒹葭苍苍，风起云涌，似可闻远古的见金戈铁马之声；走近城墙，但见青砖厚土，威严耸立，气势恢宏，有一种固若金汤的自信和气度。就内在而言，我更喜欢广府城的活力。深入城中，你能感觉到熙熙攘攘的居民中，眉宇之间虽有古气尚存的先人风骨，但更多的是鲜活的当代气息。我觉得，广府城有着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一是它的完整性和封闭性，使它保持了决然独立的形制，成为存世不多的历史文化遗产；另一方面是它的开放性，广府城的精神内涵不断地通过民众与时代的顺应和同构，一次又一次完成自身的文化转型。如今，太极拳在世界上的广泛传播也放大了这种效应，把一座古城推到文化源流的位置，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文化名城。
广府古城是正在生长的一座古城。正所谓源远流长，历久弥新。它的过去和今天都是独有的，也是仅存的，不可模仿的。它已经超越了一座建筑的简单含义，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在这一点上，它比平遥古城更具多了一层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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