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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诗:中国卷】大解 悲歌(节选)
悲歌

作者:大解

序 曲





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
辉煌的恒星从地下缓缓升起
照耀着旷野和新近发芽的草原
也照耀着云彩下飘移的群山
沿着高原的斜坡漫流而下 时间并不留下痕迹
只有大河带走了泥沙 向大海推积着世上的灰尘
二十世纪末叶的春天就这样降临
来自太阳系的金色群蜂越过树顶
飞向野花开遍的乡村

一阵风吹动了晨炊的烟雾
又一阵风吹动了林间的鸟鸣 那些翅膀
领着朝霞飞翔 又在拇指粗的光线中
落向民间的屋顶
大自然容许了它们的美
也容许了花朵 在春天展开多彩的衣裙
春天来得真快 紧跟着石缝中第一株发芽的小草
新绿一夜间就染到了山顶
一旦阳光直立在地上



绿色也将扶着光线上升 一直染到天穹

在露水闪闪的林间小道上
透过刚刚展叶的白杨树干
一群麻雀引来了云端的清风
树梢轻轻晃动 而雪亮的树干钻出大地
使向上的枝丫再向上
向下的根子再向下
我听到地下水在树干里向上流动的声音

这时万物都在运作着新的事件
血液冲开了体内的冰块
像开化的黄河进入了管道
把一个水泵埋伏在我胸中
我感到强劲的脉搏在震荡
我的心啊 正攀着肋骨──那低矮的天梯
──在上升
我分明感到 造物和春天
在我体内发起了一次暴动

我为春天的大地而惊喜 为了黎明中
说着方言的众鸟在高飞之前
所展开的歌喉而激动 我随风
经过一片白杨树林
在那尚未成阴的小路上 我能感到脚下
大地所释放的温暖气息以及太阳
那灿烂光瀑落向大地时所溅起的红尘

* * *

我前往一处施工现场采访——
从电视新闻中人们看到
一个名叫公孙的老人正在实施一项惊人的工程
——他把整座山峰凿成了雕像
据说他有着传奇的经历 去过时间深处
是一个贯穿历史的人

随着暖和的春风 走不多远
小路把我引到树林的边缘 在我前面
一片开阔地被河流切开
分成两半 一面是树林
一面是原野 有两排杨树
排队穿过田畴 通向岩石裸露的山峰
我看到那些乳白色的大理石山脉
在阳光下摇晃着阴影
而流经村庄的河水在转弯后
停泊在一个明净的水库里
库中养育着肥胖的白云
据当地人说 离雕像已经不远了
我的心情激动起来
在见到那崇高的山巅之前
我需要放松自己 然后准备吃惊

* * *

一片云彩在我上空盘旋 离我约有千米
既不远离 也不接近
像松散的光环在寻找佩戴它的人
它为什么悬在我的上空而不在别处?
它盘旋了多久?我不明白
它为什么选定我 并神秘地跟踪
我不过是一个写诗的人
受心灵的支配 来这里采访
怎能完成神圣的使命?
云霓呀 请你不要跟着我
愿你选中另外一个人
世上好人太多了(坏人也不少)
请你在春天里挑选青春的人
选一个少女吧 如果她的脸上朝霞太艳
就选一个少年 把他的心弦弹断
然后继续弹拨 倾听无声

我躲避彩云 沿着毛绒绒的小路往前走
在一个树枝分杈的地方 道路也分杈
企图把我引向歧途——远方
麻雀飘落的地方 许多小路纠缠在一起
把一座村庄牢牢拴住
没有一把快刀能够割断那些零乱的麻绳
我只能接受它们的扰乱和指引
我顶着云彩走路 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走过去 看见了更高的山峰

* * *

奇迹出现在我的眼前
正如电视上所见 水库上游的一座山巅上
两个巨型人头像已显出清晰的轮廓
那棱角分明的结构在阳光映射下
显得格外庄严——
一个是盘古 一个是女娲
他们的山脚下 是一片石雕的人群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远远看去 施工的人们像小蚂蚁
在山巅上蠕动
让人难以相信 会有人敢于剥落山体
在伟大的自然中使神明复活
来到我们中间 俯瞰现世的芸芸众生
我惊叹这人间的奇迹
也对公孙充满了敬畏 我认定
他不是个疯子 就是创世时代留下的
一个能量过剩的神秘的人

我加快了脚步 我必须
赶在清风的前面到达山上 见到公孙
春天太急迫 到处都萌动着生长的欲望
创造者在忙碌 耕种者在耕种
公孙在雕山 我要赶在他的锤子
砸在岩石上之前 说出我内心的感受
否则我有可能因激动而忘记要采写的内容
我要在见到他的一分钟之内
描绘出他的体魄和神采
我要用一生的时间仰望山巅的雕塑者
并在我心灵的陡壁上刻上他不朽的姓名

我加快了脚步
我听到了凿击声
这是对地球进行修改和重塑的声音
是熔岩冷却后的又一次凝固
使先祖从永恒的岩石中站出来
重新守望这个世界 并赋予了新的人性和激情
在这神明显现之地 山脉担当了骨头
流水充当了血液 自然出任肉体和生命
还有什么比这更直接 更完全地
使人与自然溶为一体
并从俗世的纷争中超然而出
上升到骄傲的峰顶
看吧 山脉耸立着 脱去了浮尘和外表
裸现出它的肌肉 那强健的体魄重见阳光
接受着风尘的洗礼 是多么沉稳而坚定
这是人类向大地的归复
也是人类在自然中的再一次苏醒
它证实:自然不可征服 但可以交融
它永远证实:人是自然的一部分
沉埋和显现是时间的艺术
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该消隐的时候消隐
现在时候到了 它揭开自己 露出了真相
让我们看到大地的原生态
是如此壮丽——两个原生的人
出现在我们眼前 他们仿佛从来就在这里
他们已经望见遥远的未来
也目睹了沧桑世代里远去的人群

我是第几个来者?
望着这山巅的雕像 我沉默了
我觉得浮云是轻飘的 树林和晨风是轻飘的
人生也是轻飘的 血肉不过是一片浮萍
我知道了什么是重量和硬度
我知道了体积 更大的体积
我看到了永远的距离 是多么远
多么虚缈而又真实
是谁超过了永远的界限 在我们之外工作?
是谁把人类推上峰巅 便不再移动?
我来得太晚了 否则我有可能
把手伸进史诗的章节 亲手写下
不朽的篇章 结识伟大的英雄
而公孙实现了这一切
他站在生活的中心 让史诗围着他
结构和展开 他就在我们身边
用血肉之躯和超凡的胆略
为我们树立起必须仰望的造型

我来晚了一步 但我毕竟来了
我看到了奇迹 我要在施工现场
拜见公孙 我要写下他的事迹
他的身世 他的理想
我要在他的身边工作 用双手开凿
从早到晚 从山脚到高耸的顶峰

* * *

我在早晨到达了山下工地
中午才见到公孙 时间这样分配它的节奏
让我仰望之后 再惊叹山下庞大的石雕群
大小雕像不计其数 这些岩石群体
重复着往日的生活 忘记了时间
他们把记忆凝固在体内
是历史中淤积和沉淀下来的人

在尚未见到公孙之前
我穿过了漫无边际的石雕群落
一个工匠告诉我:“公孙在岩石中
首先发现了他的恋人:蕙
随后又发现了其他的人
他在岩石中找到了以往的岁月
所埋没的众多的前人
他用无数个白昼和夜晚 不倦地凿击
呼唤他们出来 他剥掉了他们身上
多余的岩石 和那些浮躁的部分
他把这些人重新领到世上
为我们的生存作证

“这是一项浩大而持久的工程
没有完结的时候
雕完了前人 还有来者
雕完了人类 还有其他的生命
公孙的理想是 永远雕下去
他要用石头建立一个完整的人民公社
那是一个永恒的生命序列
先人和后人聚集在一个共时的场里
时间进入了肉体 空间浓缩为造型
最后 他也要在岩石中歇息
迫使跳动的心脏停下来
化为石头 进入亘古的宁静”

我打开照相机 拍下了许多照片
又和石匠们攀谈起来
他们告诉我 你在山顶上
会见到一个健壮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就是公孙

* * *

我去找公孙
春天的太阳把我领到了山顶
我终于见到了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的脸 像岩石所雕刻
有着分明的棱角和轮廓
他的眼睛细小 目光深邃 眉骨高耸 额头宽阔
脸颊瘦而长 眼角下有一条深深的泪痕
他白发抵肩 被风反复吹起
像一个白头的狮子进入了暮年
他赤胸袒背 腰间围着一块粗布
他的腿上汗毛密集 他的脚趾张开
他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像蚯蚓在血管里爬行
他在雕凿 他领着众人在雕凿
腰上系着绳子 在悬空中雕凿
整个山巅上一片凿击声
由于太近 我看不见盘古和女娲的脸
只能看见脸的局部 我感到
那沉默的大理石
已经恢复了体温

公孙在雕凿 众人在雕凿
这些人是公孙的助手
他们多数来自于太行山和王屋山下
是愚公的后代 他们与山脉和岩石
构成了历久的互为关系
已经磨练出坚强的意志和持久的耐力
并已组建成庞大的施工体系
是一群专门修理大地的人

临近中午时分 公孙终于停下来
快捷地走到一处平坦的地方
他走到哪里 风就吹向哪里
以便传播他的喊声
他的喊声是北方的声音
嗓子里有沙子和风暴相互搏斗
穿过山口时那种摩擦的音响
同时夹杂着岩石落地时那种沉重
石匠们熟悉这声音
应和着这声音 锤子会改变方向
岩石会改变角度 阳光会改变阴影
这是一种原始的指挥艺术
在开凿中得到了默契
我听到他的喊声在人群中传递
并传出了回声 是啊
对于一个指令 使用喉咙就已足够
而对于山脉和雕刻 公孙使用了心灵

我终于见到公孙了 在太阳
还未当临头顶之前
我必须找机会与他接近
就在他停歇的那一刻 我迎面走过去:
“公孙先生 我叫大解 是个诗人
正在写一首长诗 你是诗中的主人公”
他打量着我 从容说道:
“大解 我知道你在写长诗《悲歌》
在福建漳州的《诗》丛刊上
我已经见到了开头的部分”
“我以爱情开始 缓慢铺开你的经历
直到写出你漫长的一生”
“大解 你没有写出真正的我
从开头的部分看 你好像不了解我和蕙
和我们的爱情”
“我的《悲歌》有些失真?”
“不 文字中的真实可能是最高的真实
你塑造了公孙 你使我成为一个活的人物
我应感谢你 但你没有深入我的心灵
你提出而没有揭示 你指认而没有引领
你应该顺藤摸瓜 拔出事物的根”
“按你的经历 我再做些修改?”
“不 我已从《悲歌》中走出来
另写了一部《悲歌》 我要
把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公孙告诉世人
以免人们误传我的生平”
“可否借我一阅?”
“现在还只是草稿 尾声还未完成
我不会写诗 只是一些事件和情感历程的记录
还请你多批评指正”
说完 他赤脚把我领到山巅平坦处
一座临时搭建的屋子里
取出厚厚的一摞本子 我翻动了几页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凌乱
有的地方笔迹氤氲 已经难以辨认

公孙是个爽快的人
如此容易接近 这使我更加崇敬他
我崇敬他的体魄(一个百岁老人
赤裸着胸背 依然如此健壮
而头发雪白 被山风吹向脑后
透着岁月的风霜)
我崇敬他的事业(谁有如此气度
从山脉和岩石中领出了浩荡的人群?)
我崇敬他的诗篇
此前人们还不知道他是一个诗人
我们交谈着 信步走到了屋外
站在山巅之上 俯瞰山下
整个工地上一片忙碌
从那雕像群落里 一阵清风拔地而起
刮向了高处 越过公孙的白发
向上吹去 把一片云彩推出了天空

这是令人振奋的一刻
山上和山下的凿击声起伏不断
凭高而瞰 遍地都是人群
我已分不清哪些是石匠和石人
人们都在凿击 都在动
整个雕像群都动起来
像睡眠的人群同时苏醒
我恍惚看到 一群石雕获得了能量
正在阔步走向生活 而那些性急的人
砰然挣开了岩石 从里面走出来
向石匠索要锤子 向绝壁索要回声
我看到起身的 弯腰的 坐在地上的人
走动的 搬运的 凿击的人
数不清的人 走向远方的人
从远处来临的人 男人 女人 老人
尚未完成的人 石头的人 肉体的人
都在动
没有人不激动
没有人不急于出世
在这第二次创世运动中
显现生命的本能
这是一场地质活动 超出了人类的界限
让凝固的岩石恢复心跳 让火焰
进入胸膛 启动血液的波涛重新沸腾
这是什么世代?什么时辰?
什么人自发地组织起来
向大地展开了一场永世不疲的长征?
在生命不懈的召唤中 有一种力量
必将冲腾而起 唤起万物
加入创造世界的伟大历程
我看到了这一幕 我震惊了
而雕刻的人们忙于凿击
早已是物我两忘 他们已分不清
自己是石头还是雕刻石头的人

* * *

石头有石头的秘密
在没有说出之前 他们将闭口
封锁住内心 今日他们都活了
脱去了身上多余的部分
呈现为纯洁的肉体 在春天的阳光下
集体劳动

我和公孙从山上走下来
激动于这劳动的场面 透过人群
我隐约听到山脉和岩石内部
传出前人的喊声 仿佛消逝的声音
在空气中集结 重新回到了喉咙
我看到岩石中 已经露出半个身子的人
露出了头和手的人 站立的人
背着包裹的人 抱着孩子的人 奔跑的人
都在奋力往外走 他们要出来
要从岩石的封锁和压迫中走出来
从以往的岁月中回到今天
他们没有活够
他们要重新认识生活和生命

雕刻是一个释放和拯救的过程
只有圣者才能进入凝固的时间内部
亲手打开石头大门
救出那些埋没已久的生命
因而雕刻也是一次引领和超度
使囚禁在岩石中的人们获得解脱
从风中获得呼吸
从岩浆获得血液 从运动中
获得姿势 然后向我们走来
他们穿过了漫长而黑暗的时空
一路走来 终于找到了雕刻者
他们承受着凿击
忍受住疼痛
沉稳而坚定地来到我们中间
像一群老朋友 带着各自的心事和表情
他们来了 从岩石中走来
毫不迟疑地走来
像人类的一次集会
像赶赴诞生日的一次大典
来者不计其数 隐者跟在后面
整个山脉都回荡着来临的脚步声
说话声 喊声 凿击声
我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活动在山下 而远处水库的白色反光
透过云片 像一面镜子照进了天空

“公孙 这都是你的人吗?
他们来自何处?”
“我已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了
他们多数是愚公的后代
还有一些是石人 和石人的作品
这是一种原始的无性繁殖
从一开始 直到无穷”
公孙对我说话 眼睛却望着山脉
好像那里积压着成群的人和野生动物
必须尽快地解救出来 否则
会酿成悲剧 使他们失去生还的可能
我看透了他的心理 继续追问
以下是我们问答的过程——
大解:“你为什么要选择雕刻?”
公孙:“我在恢复人类的记忆
让过去的时光重现于世
也为了与先人团聚
与他们一起生活 共同走向未来
使时间在同一个点上(像一滴水)
反映全部的文明”
大解:“你在违背事物的规律”
公孙:“不 我在发现和探求贯通时空的可能性
在科学无法通达的领域 我用想象
创造新的事物 超越物理世界和常规
拓展人类精神的边疆”
大解:“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公孙:“我相信自己 我的创造力无穷无尽”
大解:“你的第一个雕像是谁?”
公孙:“是我早年的恋人——蕙”
大解:“你的最后一个雕像是谁?”
公孙:“现在还不知道 我至今
还未在岩石中发现我自己
也许我最后雕刻的是自身”
大解:“你是怎么发现岩石中有人的?”
公孙:“我去过古代 我知道
消逝不是消失 没有人会消失的
人和自然之间有一条通道
大胆的人就可以走过去
时空限制了生活 但无法限制心灵”
大解:“你的经历具有传奇色彩
是否在你的《悲歌》中充分展现?”
公孙:“我的诗中都已记下
你拿去看吧 对不起
我还有急事要做 可否以后再谈?”
“好吧 以后谈”“再见”“再见”
“再见”

以后是多久?
以后是我坐下来 静静地研读
在人们的凿击声中 在太阳下
在走出岩石的人们所构成的忙碌背景下
一部长诗缓慢地在我面前展开
透过那些凌乱的字迹
我看到了公孙漫长而传奇的百年历程——

















第 一 部

人 间



























第 一 章

爱 情


一 迷人的夜晚

伟大的爱情创造了生命 我的父母
给了我古老的姓氏──公孙
但没有给我命名
最早的事物没有名字 只有存在和生死
往复不息 只有爱 激发着永恒不灭的运动
肉体是古老的 而生命常新
这世上 有多少人穿过此生沉入了大地 早早安歇
还有多少人从未来的年代向我们悄然聚拢
一个庞大的群体在漂移 有如河流
历经山川归向大海 究竟是什么引力
吸引我们和绵延不绝的子孙?
大地上 一米多高的人生
在喧嚣中生育和建造
浮世的烟火中 生死茫茫 万物来去不明
我想定有一条路途可以回复往昔
也有一条曙光铺砌的大道通向终极
那里 起程最晚的一个人放慢了速度
我和他隔着遥远的年代无法接近
他将指着万物的脊背独自言语:
伟大的人类向死而生

是爱战胜了死亡 消耗着生命体内最温柔的水分
是温柔的蕙──她没有姓氏
是古老的液体催促她为我诞生
她忍住了千年的夙愿等待着我 像一块冰
藏在波涛的底部 终于撞进我的怀里
融化 再造 成为一个透明的少女
为我带来了爱情

在浩荡的人群里 除了蕙
还有谁抓住青春不放
在大地上铺好青草 并在星光下张开嘴唇?
她滴露的嘴唇流着新酿的蜜
她的体内有更美的新人在沉睡
等待我去唤醒 她闯进了我的生活和生命
就在我暧昧不明的岁月里
她倏然出现 拨开众人走向了我
她婷婷玉立 宛如一座花园
在明媚的春天显现着迷人的风景

多少个日夜 时间在我们心脏里上紧了发条
并咔咔作响 在这强劲的回声里
谁能忍受内心不休的追问?
消散和降临同时经过我们的身体
但时间隐匿了它的奥义和底蕴
爱啊 创立一切的动因藏在何处?
是什么埋没又推动了万物的生存?
谁把这轰响的时间引入我们心头
而又让它一点点散尽?
我知道这春天是同一个春天 在经过不同的岁月
我知道太阳是同一个太阳 在深渊里上升和下沉
我的蕙 却是女子中惟一的蕙
忍住了含苞的花蕾和心跳 在月光下起伏
她只有一个秘密 只有一个愿望
要告诉我 让我用全身来倾听

* * *

迷人的夜晚 空气中微含着白丁香的味道
星星闪闪烁烁 像来自天外的猫头鹰
眨着神秘的大眼睛
说不定会有一只要飞到前边的树林里
吓唬老鼠和昆虫
风吹过来 又吹过去
从摇晃的树影可以推测风中的月亮
以便搭上梯子 从山顶直接登上天庭
远处的灯火朦胧又稀疏 也许一场风
就会把它们吹上天空
谁家的灯盏永不熄灭?
谁家的少女手提着蜡制的恒星?
除非是蕙 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呼吸
我已看见她来了
她走过青草地从不留下脚印

肯定是她来了 她走过沙滩没有声息
我能闻到她花枝的骨肉在走动时
所散发的阵阵馨香
而身后的清风和月华将漫过她 吹向远方的山顶
那里层层群山叠在一起 只留下一个影子
和一个梦 我已分不清梦和现实哪一个更真实
多少年来 我像一个假人在岁月里成长
找不到真实的根基
我抓住什么 什么就溜走
我抛弃什么 什么就来临
这世上什么是属于我的 除了蕙?
除了她轻轻的诉说 她温柔的体温?

今夜 小河的流水又清又纯
今夜 爱神的响镝在月光里飞鸣
停住奔走的树林立在我身旁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暗影
我的蕙就要来了 她会不会从身后
悄悄蒙住我的眼睛?或者在别处
摇动树枝假装成一阵风?
然后吃吃地笑起来 跑到我的身边?
就在我遐想的这一刻
从银色的河面上缓缓地升起一个人
看啊 那是一个少女 她几乎是透明的
朦胧中有两个月亮在她胸前颤动
我分明地看出她的腰和臀
她柔软的手臂和身上美丽的花丛
她竟然从水中出来 向我走近
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
她变成了两个 四个 变成一群人
在岸边围着火光纵情歌舞
他们从遥远的年代里走来 不断变幻着面孔
又不断从身体中分化出另一个人
人群越分越多 浩浩荡荡沿河而下 遍布两岸
有人在播种 有人在纺织
转眼到了五月 金色的麦田在风中起伏
胖墩墩的麻雀领着子女们
沿着山坡找到了丰收的土地
风从小路上吹来 越过了打谷场
鼓囊囊的口袋堆在谷仓旁
女人们扭动着屁股 在田野里奔忙
我看见其中最美最小的女子
头顶瓦罐到河边去汲水 当她转身之际
已成老妇 并在瞬间脱尽了牙齿 老发斑白
在水边融化得无声无息
摔落的瓦罐里长出女儿和青苗
水声潺潺地流过村庄的岁月和心怀
河边依然有人在走动
那走向我的究竟是谁?他们一群人
又慢慢缩减 合并 最后恢复为一个人
仿佛时间在消逝中排除了幻影
我渐渐认出来 她就是蕙
在幻觉中向我展示了自己的身体
又急忙藏进了万古不息的水中

* * *

我听到一个遥远又亲近的声音
在空中扩散溶入了大气层:
“今夜 我要接受流水的抚摸
把体内的杂质全部洗净
我要溯流而上
变成一条鱼 游回到白垩纪
重现最初的爱情”我看见
那洁白的胸脯无疑是一座漂移的宫殿
为了使她更美 天空在虚无的四壁点起了油灯
我的血液因激动而失火 越烧越红
我的心在这一刻停止了工作
很久以后才恢复跳动
我不敢相信 她就是蕙
如此纯洁地裸现在月光下
此时只有星星看到了这一切
但星星又老又远
它听不见人类的笑声

我追踪着一条光洁的美人鱼
不知不觉间 真的进入了白垩纪
树林里恍恍惚惚 走动着笨拙的恐龙
巨大的翼龙在天空滑翔
蹼上带着高处的风
远近传来无名的怪叫 声音来自粗大的喉咙
世上只有我和蕙提前进化 超越了爬行动物
成为男人和女人
猩红的月亮越降越低 就要压到我的额上
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由于恐惧 我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由于恐惧和拥抱 人类产生了爱情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长久的抚慰和关怀
超出了生死
我们由此进入了创世纪
我们用肉体建起了自己的文明

时光渐渐消退 河水依然流着
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里
传出微弱的呼声
我和蕙安然地躺在岸上 枕着鹅卵石
清风已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我们已进入了人类的时代 消除了恐惧
这已是我们的世纪了
我们完成了自己
也完成了生命史上的一次革命
不知过了多久 她慢慢地翻过身
张开手臂抱住了大地
而爱情抱住了我 许久不能松开

* * *

多年以后 当我重新回味那个夜晚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最初的温情:
“蕙 是幻象帮助了我们?”
“是爱找到了同盟”
“你给了我一切”
“我是幸福的 你重塑了我的生命”
“你听 万物是多么安谧 远处的灯也熄了
这里只有我和你 两颗心叠在一起跳动”
“我听到了 我听到星星在低语
那高处的长者 闭上了眼睛”
“大地是在下沉吧?”
“不 大地在黑暗里上升
它已备好了杯盏 承接着甘霖”
“好像有一个悠久的呼声在召唤着我”
“是的 那是我在召唤着你体内的生命”
“他就要来了 他的路途多么遥远”
“让他回家来吧 我已铺好温床
并为他打开了柴门”
“今夜 我们是多么清贫
没有一丝牵挂”
“今夜 我们是富有的
我仿佛经历了一次再生”
“我听到了古老的暗河在地下喧响”
“那是永恒之水向着生命流动”
“我好像进入了深沉的大海
波涛巅连起伏”
“是你把我化成了水 向着你不息地涌动”
“蕙 让我们永世沉沦吧 快把我淹没吧”
“我感到了卷进心底的巨浪和狂风”
“蕙 你在颤栗 全身在颤栗”
“不 我已经消失 完全消失”

二 两条河流立起来 在风中摇摆

两条河流在远方拥抱
悠长的河流 环绕过多少村庄和人们
如今走到一起 赤裸着透明的身体

而那沿河上溯的云彩
在水底张开了白帆

让我用手轻轻抚平水面上
因凉风乍起而初现的皱纹
让我深入她细腻的肌肤和内心 在水中央
我那高耸的屋顶一片瓦蓝

两条河流没有阴影
河流的阴影是大地上普遍的黑暗

我封锁住体内的河口
任不倦的波涛一遍遍循环 拍击两岸
无边无际的大地因激动而流出了泪水

谁能用力把河流抻直 搭弓射向大海
谁能倒提着河流 甩响这蓝色的皮鞭?

两条河流拧在一起后永不分开
她启示了我 让我和爱情立约
从源头开始 一步一拜

远方 两条河流立起来
在风中摇摆 仿佛流向天空的炊烟

* * *

现在 让我们在河流中
救出生命源头那最初的一滴
用肋骨打造方舟 盛下这一滴水

而美人鱼沿着乡间小道走来
她是河流的基因和本体
也是河流的秘密 偶然向我敞开

两条河流在大地上相遇
像静止的闪电匍匐在地
等待在风暴中重新升起

我感到脊髓在后背上流动
一条命脉到达此生 找到了可靠的肉体
看啊 河流就这样贯穿了我
从我伤口中掏出了迁徙的鱼群

* * *

因为我要洗礼 河水从源头赶来
因为水要回家 诸神创造了大海
我说 这河流必须清澈
于是天空运来海绵 挤出了净水

时间漂荡而下
时间啊 这看不见的河流
让我垒起石头大坝 把光阴蓄积起来

至此有三重河流加在一起流淌
一重在体内 一重在地上
另一重在消逝中扫荡着星系上的尘埃

而我们跪下来 相互叩拜
两条河流曲膝
交换着彼此的液体

永恒的大地因簇拥我们而使青山云集在两岸
永恒的太阳因避开爱情而分出了黑白

两条河流是大海裸露的根须
而我和她 是存在的两极
由于引力而平衡了世界

* * *

我向白云打听去往星辰的道路
向蒙古打听洁白的草根
纯洁和高远 从事物中分离出自己的品质

两条河流在春天的召唤中停下来
我怎么可以随意使大自然
听命于一个诗歌的暴君?

透明的河流把身体交给我
她的细胞是露水和白云 是雪山顶上
苏醒的冰 太纯洁了

请让我撬开地层的缝隙
请给我一些热乎乎的溶岩吧
我要粗暴的砾石和杂质
养育和拥抱 并且征服她

我需要整个大地的配合 俘获一个女神

两条河流抱在一起
超出了我的稿纸 在书籍里流动
淹没了以往的文字

我向河流借喻 藏起她的名字
一旦我说出她 银河就会泻下来
就会有人答应 我的四壁就会挤满呼喊的星辰

* * *

我们就这样陷入了爱情
我就这样策动了乡间的流水
萦绕住她

当众鸟在天空发现了金矿
我看见太阳被万千根光柱高高擎起
从那穹隆的极顶 洒下来婚礼似的花瓣
和纯金的粉末

黎明在大地上飞翔 越过了亚细亚
向着阿尔卑斯山飘动
朝霞在天空贴出了红色喜报
而我们的爱情确实还不必太张扬

无条件的爱情 清贫的爱情
两个身体就已经足够

两个身体 我不再说河流
因为河流象征人类的序列 超出了本我
河流永远在途中 永远在归去
河流已不适宜浩瀚的
有着深渊的饱满的爱情
河流指向终极 但它的意蕴极其有限

我愿意直接动用大海
而她躲开了我
隐藏在丛林和陆地的边缘

三 在星星和星星之间

夜晚降临 细小的白丁香开满了天幕
有人提着芝麻大的灯笼
消失在银河岸边
内心啊 你要告诉我
当一颗星星向我下跪 并望着我
我该如何把它扶起 拍去它肩膀上的灰尘?

我该如何从密集的灯火中
捧出那挚情的
为我燃烧的火焰?

蕙 你看到了这一切
你亲手设置了这一切 然后藏起来
像一个电荷躲在巨大的引力中

蕙 如果你一夜不来
那些星辰就要在天明时化为灰烬

你要从白丁香的山坡上走来
从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中闪着光辉走来
从那向日葵低头睡觉的原野中
带着沁凉的露水走来
鞋底上沾着湿泥走来
在朝贺的众鸟因疲倦而入梦时偷偷走来
我在这里迎接着你

我已没有更好的颂辞献给你
我内心里装着巨大的书卷
已为你掀开了忧伤的爱情烧毁的一页
为了迎接你 我动用了全部家世和无数个火把
而他们走差了道路
在风的引领下错误地登上了天空

* * *

细密的黑色素在风中蔓延 夜晚变得深重
大地藏起了边际 也藏起了芸芸众生
谁的灵魂从伤口一次次向外张望?
谁安排了我在此时出现
而又在看不见的高处操纵着我的命运?
我分明看到 在我上方
一个星宿移动着 寻找着它的受命人
我感到我已被最高的星辰所牵引
它从深远的时空里
垂下光芒的索道 引渡我的灵魂

现在 大星在高空里喘息
遥远的事物在夜晚显现出神秘的美景
我们良久不语 在河边散步
我看到蕙
在乍起的凉风中转过身去 竖起了衣领

远处昏黄的灯光次第亮起来
流萤在出没 引来了更多的流萤
几千个流萤绕着蕙的头顶飞翔
这闪光的花冠是女神所佩戴 我的女神
以她惊人的美 赢得了欢呼和簇拥
而我头戴着满天星斗 这更大的花冠
是谁所编制 我还太年轻
还不配加冕这最高的殊荣

这一夜 远近的灯火围绕着我们
闪闪烁烁 仿佛生命找到了失去的中心
这一夜 时间打开它宽大的闸门
人生一泻而下 淹没了大地
我听到了浮世的喧嚣和泥土深处永恒的寂静

* * *

这些时日 幸福聚集在我身旁
青春的花蕾为了迎接我而提前开放
多汁的青春 羞涩而又单纯
嘴唇上镶着酿蜜的花瓣

蕙 你就是一尊玻璃雕塑
瞒着天使姐妹脱去了翅膀

而我从陶器时代赶来
这泥做的胳膊 真不配拥抱你
我的胸脯里装着古老的沙子
和农奴的忧伤

风啊 请不要追问我的来历
不要从月芽中提取白银
镀在我粗糙的脸庞

我从泥土中起身 带着大地的基因
已成为宗教的体积和重量

蕙 你就是我的地狱和天堂
使我从至爱中上升 展开了人类的梦想

如果有一天 地球从我的脚下突然撤走
我失去了它也能够生活
我甚至可以放弃生活 也决不放弃爱情

* * *

蕙 我用生命做抵押
换取你的爱 我用一部巨著
容纳你的美 你的高洁和神圣
我爱了你 你就不朽了
你将越过此世找到永生的草药和岛屿

但我还是遇到了你
在你的衣服上安装白丁香和草叶
用笨拙的手指为你梳头

当一座花园在大街上飘移
蕙 请注意点 不要让你的体态
成为春天的重心

你无法遮蔽的肌肤因洁白而照透了衣裳
使我在眩晕中失去了平衡

如果你不曾出生 美就是残酷的
人类没有资格埋没住你
如果你不走向我 我就躲在黑暗里
永不发光 扼杀一次诗歌的黎明

蕙 我将调动一个汪洋恣肆的汛季
和发疯的暴雨 爱你 淹没你
让你在一次次摧毁中不断获得新生

* * *

昨天夜里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你在河流的那边向我招手 然后哭泣
河水越来越宽 越来越深
我们无法接近
你因爱情的炽热而高烧到1000度
身体冒出了火苗
顿时 你变成一团大火在地上翻滚
顷刻间腾空而起 升上天空
你在我的头顶上方成为一颗不灭的恒星
你整个夜晚在闪烁
许多年后依然在闪烁
你用最细微的声音在呼唤着我
照耀我尘世的路程

我目睹了这一奇异的天象
我高呼着你的名字 从梦中醒来
窗外刮着过夜的风
我推开窗子 让风吹进来
驱散这奇异的梦境
但我惊奇地发现 就在仙女座β星北面的
河外星系里 真的多出了一颗星
那是不是你找到了永恒的家园
在天体里运行?
没有我的陪伴 你怎么可以独自上升?

蕙 你用自已的身体发动了一次事变
只有我看见了你形而上的光芒
辐射下来 专程来照耀我
同时也照耀着其他的星辰

* * *

早晨 我来到河边
找到你在梦里燃烧的地方
青草依旧绿着 没有烧过的痕迹
露珠闪闪烁烁 这些住在草叶上的小星星
坠落时可别砸伤昆虫的头顶

在蚂蚁漆黑的细腰上
哪一颗露珠可以背回家去
浇灌新娘子失火的心房?

蕙 如果你需要 我真的愿意
在大地上竖起天梯
给你摘下樱桃和星星
我愿意把整个草原的露珠倒在簸箕里
选出最大的一颗 镶上你的眉心
看 你是美的 草原因了你的偏爱
生出了更多的露水

天空因为你的加入 引起了众星的私语和议论

而这仅仅是我的梦想
我知道你并没有上升
我知道你的睫毛下 两颗黑葡萄在沉睡
黎明从你的左心室进入了右心室
黎明悄悄的
没有惊动你

而黎明越过旷野可不一样
它毫不迟疑地漫过河水然后一下子
弥盖住远近的山峰
黎明过后 我的两只眼睛里
各有一轮红日在升腾

* * *

我们也是住在星球上
我们的星星悬在空中 不住地滚动
我们一直是在空中生活 没人敢说:
停一停

我一把抓住了地球仪
我质问它 还有多久
你将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还有多久 那些高处的萤火虫从秋夜
转移到冬夜 把它们的光芒彻底耗尽?

宇宙没有地平线
因而也无所谓升起和落下
我们被空间悬置已久 像一个问题
夹在卷宗里根本得不到解决

只有爱驱动着四轮的马车
辗过人生和大地 从来没有停下
车上只有男和女 而时光折磨了这一对
不倦的新人

时光拨动着钟表 而它的另一个手指
永远指向虚无
但它却掩藏了深渊和秘密
它也永远不说:停一停

* * *

蕙 你看到了吧 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根基和动因
你有权在空中生火
煮熟我们的谷米 你有权跟随着星星
转呀转 但你不能抽出地球的轴
改变它的速度和行程
我们的星星 露水一样
含满了汁液 早已经熟透

我们的蕙 傻瓜一样
不住地提问 我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我又能比你多懂些什么呢?
你所看到的一切 也就是我所能看到的一切
你所歌唱的 也就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为了给你伴奏 我竖起肋骨
弹响了悲哀的长琴

天琴座上歌女列队 传来了悠扬的和声

蕙 你听到了吧 这就是天籁
穿过星星之间的缝隙 找到了听众
你和我悬浮着 就是它们遇到的神
执迷于爱情 恢复了宇宙的生机

* * *

我们就是星星上居住的神
来回走动 用嘴唇说话
和接吻

大地上的树枝向上生长
而我们的四肢向下 却扎不下根
我们是飘浮的血性动物
一根一根立着 在风中摇晃

过世的大风啊 可不能把我们全部吹走
我们种入地里的长者
已不能发芽 如今我已看不到破土而出的小人
大风起兮 我们的窗玻璃
像丝绸一样飘动

一颗彗星穿过我的窗口
从前门出去 她的长发闪着荧光
擦着低矮的树梢又回到空中
蕙 是不是你来过
头发上沾着河外的星云?

看 所有的星光都向西倾斜
我的头发也飘起来 被风反复梳理
星星和星星 住满了我的屋顶

星星和星星之间 只有蛛丝在连接
那细细的光线 差一点就断了
遵循着数学 星星们按照定律运转
一旦计算有误 它们就会掉下来
落向波兰或俄罗斯方向
像炸弹摧毁和平

昨夜 我看见诸神在空中战斗
流星纷纷坠地
从欧洲上空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注:全诗1.5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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