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这一辈子

转自网易财经

　　人这辈子不容易，蒜这一辈子也并非顺风顺水，老天爷一发怒，一场寒潮来袭，即可让它元气大伤，甚至毁于一旦。

　　为了蒜这一辈子，在烈日下低头耕作的蒜农带着期盼，滴下汗水，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他们放弃了这份事业，这蒜香就会消失在田野间。

　　大蒜最常用来作为调味品，永远在饰演配角，成不了主菜。而这个配角是如何从出生到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让蒜农来讲述大蒜的一生。

　　铺张床单盖层被

　　金乡农民大半年的日子只围绕着大蒜展开，没办法，这是他们的生计。

　　蒜农们坚信，自己种出的大蒜是世界上最好的，一直以来，金乡的大蒜也得到了世人的认可，素有蒜头个大、汁鲜味浓、辣味纯正、香脆可口，不散瓣、抗霉变、抗腐烂、耐贮藏等特质。

　　金乡大蒜的美誉也给蒜农高庆红带来了动力，每年金秋十月，他自家的玉米收割以后，大蒜就成了田里的主角。

　　那天在高庆红的办公室，他耐心地讲述种蒜的点点滴滴，他的种蒜经历很多，要讲起来一天时间是不够的。

　　从寒露时节起，到次年的小满，高庆红要忙上大半年，除了大蒜，还有小麦、棉花、玉米地要他打理。

　　时光倒回去年的10月。种蒜的最初，选种最关键。

　　高庆红告诉我，选种应该从成熟晾晒好的大蒜中，剥选蒜瓣个头大的蒜种，重量在5克以上为宜，这就是俗话说的“母大子肥”。“剥开蒜头外面的一层皮，不过记住每个蒜瓣的皮不要剥下。”

　　对于种子来说，土地就是一张温床，冬眠时，想要在地底下睡得香甜，土地需要犁地后进行平整，目的是给蒜种铺上一层舒适的“床单”。高庆红讲，用机器犁地平整的成本相对不高，平均一亩地需要投入近百元。

　　位于鲁西南平原地区的金乡，土地资源就很有优势，土壤多为黄绵土，土层深厚，土壤肥沃，这得益于母亲河黄河的恩赐。

　　地理资料显示，黄淮海平原是由黄河、淮河和海河在携带上流泥沙的情况下冲击形成的平原，地势平坦，河湖众多，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土地肥沃，自古是重要的农耕地区。

　　有诗为证：“古来黄河流，而今作耕地。都道变通津，沧海化为尘。”

　　平整土地后的几天，高庆红就要用工具在黄土上挖出播种的沟，每个沟宽20厘米左右，最好深浅一致，这些沟的目的是方便灌溉，等蒜叶长出后，整体就会形成田字格局。

　　高庆红在播种时，都会注意这一点，蒜瓣直立在沟内，每个蒜瓣间隔会在15厘米上下，然后将黄土覆盖其上。埋土厚度也颇有讲究，科学的种法是3.3厘米左右的土层覆盖最合理。

　　一旦种子播下后，大蒜想要重见天日，只能等来年春夏之交了。

　　地下的种子需要食物和养料，还需要防御外敌入侵。这时，第一次施加复合肥的时间就到了，成本是600元/亩。同时，需要额外添加一些“毒死蜱”，目的是防治地下害虫。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蒜想要安稳度过严冬，除了“床单”外，还需要一张“被子”。播种后的三到五天时间里，高庆红将一张塑料透明的薄膜铺盖在蒜地上，薄膜就像一张“被子”，把它放在土地上后，铺开不留死角。这块薄膜紧贴在黄土上，将陪伴大蒜到出土，是它们的守护神。

　　“大蒜本属耐寒作物，不加薄膜也能过冬，只是个头长不大，生长期也要延长个十来天儿。”高庆红解释。

　　“要记得拔蒜薹”

　　此后，大蒜的生长进入幼苗期，这一阶段，根系纵深发展很快。在贴膜后的两三天内，蒜苗不再娇羞，愿意露出尖尖角，但仍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时候，高庆红又要辛苦一下了。为了让尖尖角顺利长高，要在薄膜上开一个手指般大小的小孔，可蒜苗并不都是听话的孩子，它们并不一定能对准小孔钻出薄膜。

　　这是高庆红每年必做的事情，需要点耐心。他先用“爬子”、特有的钩子、绳子或其他工具，将蒜苗勾出薄膜，当然会有几个“淘气”的捣蛋鬼，它们就是钻不出来，需要高庆红用手指轻轻地带一下，这是对这位山东汉子耐性的考验。

　　高庆红告诉我，其实用工具一勾，就能拉出一排来，一拉下来，基本能带出个80%。也不要担心幼苗太嫩被拉断，“断了还会长出新芽来。”

　　幼苗是耐寒的，在接下来跨秋冬之季的几个月，就进入了漫长的生长期。用高庆红的话来说，“就这么放着，别去管。”

　　可人算不如天算，靠天吃饭的人不得不信。去年冬天的一股寒潮，给蒜田带来了重创，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明年的蒜头肯定长不大。当然，这是高庆红无法控制的。

　　“我刚刚讲到勾苗了吧。”这个山东大汉谈过寒潮后，竟忘了前面所讲，他定了定神，又继续给我们讲授他多年引以为傲的种植经验了。

　　春节过后的3月上旬，是花芽与鳞芽分化期，会有1-4片老叶的尖端开始枯黄，不过这并非病情，科学解释是，这是大蒜开始脱离蒜瓣的营养而独立生成，养分供给暂时不平衡导致的。这时，需要再次给蒜田浇水，还要进行第二次施肥。清明过后，蒜叶的中间就会长出蒜薹。

　　蒜薹是从抽薹大蒜中抽出的花茎，常被误写作“蒜苔”，蒜薹含蒜香，味道甘甜，适合做些小炒，在金乡民间称为“立夏第一鲜”。

　　蒜薹顶部有一朵毛笔状的花蕾，但她并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美，花蕾的颜色和蒜薹的颜色融为一体，她清楚自己的生命很短暂，地下的蒜头才是主角。

　　我在蒜田里尝过蒜薹的味道，闻起来透出一股清香，醉而不腻，但啃下去却带有辣味。

　　“你知道为什么要拔掉蒜薹吗？”高庆红就像个言传身教的老师，对于我这个门外汉，反复告知拔掉蒜薹的重要性。

　　他解释为，拔蒜薹是种蒜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拔，地底下的大蒜就不会长大。“蒜薹顶部开始打弯下垂时就可以拔了，这是最佳时期。”

　　在蒜田里，个别的蒜薹成了“漏网之鱼”，高庆红前脚一跨，伸出手臂，手指在蒜薹下部掐了一下，握紧后向上一抽就出来了，这个动作连贯有力，但小心翼翼。

　　蒜薹还可以拿来卖，不过收购价格不高，有些蒜农雇人帮忙拔蒜薹的费用，基本和卖出的蒜薹一致，有时甚至还会出现小亏的情况。“没办法，亏一点也得拔。”高庆红说。

　　蒜薹抽出后，方便营养转移到地下的鳞茎（即蒜头部位），让它迅速膨大。再等上个15到18天，就是大蒜破土而出的好日子。

　　有蒜农会在起蒜前一周浇一次水，这可以促进蒜头的老熟，提高贮藏效果。

　　可是，起蒜当天还得再看看天时，如果下雨，泥土不干，日子可能会延后。因为大蒜的皮很薄，若下雨天拔，容易露出蒜瓣，一经太阳晒容易发霉。

　　从田野到餐桌

　　小满收蒜可以说是约定俗成，那时蒜田并没有隆隆的机器轰鸣，只有蒜农身上坠下的滴滴汗水，大蒜的收割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起蒜就是拔蒜，劳动强度很大，时常要跪在田里，顶着当空烈日。大蒜出土后还必须剪杆、削须、去老皮，再把蒜头放进一个红色的网袋里，网袋为圆柱形，高约70厘米，网袋填满后绑紧，放在地里晾晒两三天，蒜农只要等在家里，自然会有小贩前来收蒜。

　　小贩通常是开着车来，有的是大卡车，小一点的也有电动三轮车，他们把车子往田边一停，就和蒜农谈起价钱来。

　　当然，也有农民会自己拿到市场上贩卖，但这并非主要手段，比起农民，小贩路子多，在流通环节上的人脉更广，吃得更开，因而小贩就充当了大蒜流通的第一环节。

　　拿到了蒜的小贩，将蒜拉到市场上加价卖给一些本地的经销商，小贩赚中间的差价。有一个小贩告诉我，有时候拉来都不用等，会直接有人收，当然这中间有风险存在，并非只赚不赔。

　　经销商一般会同时收购多个小贩的蒜，然后集中到一起。大蒜在这里会有两种命运，如果经销商有一定的实力，也会将大蒜放入冷库中储藏，如果是一些小点的经销商，会把集中到一起的大蒜再转卖给一些大的代购商。

　　懂行的人告诉我，经销商和代购商的身份有时是重叠的，一些经销商如果有冷库，就不存在卖不出去的风险。然后，从那里大蒜将被送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代购商拿到新蒜后，会将一部分入库存放，另一部分会销往全国各地的蔬菜批发市场、超市等，当然还有一部分会用于出口，或是将大蒜作为原料，做一些深加工产品。

　　大蒜销往全国各地的批发市场后，会加价卖给当地的小批发商，一些超市也会前来进货。小批发商再加一层价，卖给零售的菜市场，然后大蒜就从市场一个个地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因此，一般市民买到的大蒜，除了蒜农种植的成本价外，也加了四五层的价格，如果收蒜的价格本来就高，“蒜你狠”就不难理解了。

　　这就是蒜的一辈子，从种子到调味料，需要经历重重磨难，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把香气献给了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