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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在灵魂上的喀纳斯| 木生手记

烙在灵魂上的喀纳斯

曾经,离它很近,竟失却了。

知道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处两处你最想去却总也去不了的地方。还知道,去不了也是缘,梦缘,会在你的梦里展开向往的空间。

十多年过去了,早已安于梦里的隐现,却又阴差阳错,梦亦成真,说到就到了它的跟前。先是谦逊清淡却又不可抗拒的芬芳的气息,轻轻地沁过来,沁过身心,好一阵,才见深藏于阿尔泰山脉中的喀纳斯,将她六月的容颜,款款呈现。地是嫩嫩的绿,天是湿湿的蓝,水是清清的碧。

嫩绿的草,水一样漫过,随大地的高低,起伏成不染纤尘的清凉,且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各色小花,恣意在汪洋般的草丛间,似浅浅的笑,被阳光点着。定下神看这些小花们,妙妙地轻摇在清透的微风里,像晃着小手学步的孩子。无缰无鞍的马,或红或黑或花,零星在嫩绿里,间或打一下自在的响鼻。最是羊群,散布着,远远近近,如没有化尽的残雪,却透着融融的暖意。

湿湿的蓝天则坦诚着一种亘古未动的安详,深邃得无穷。许久,才发现,天是让纯金般的阳光洗成了湿湿的蓝,真挚得仿佛举手可触。有鹰在天空里翱翔,似不动,却又瞬息掠过辽阔。只是鹰飞得如此低,就在草地矮矮的上方,莫非是它觉得喀纳斯也是一种天堂?阳光就在鹰翅上燃烧,使鹰也成为黑亮亮的火焰,镶着金色而耀眼的边。

天际间,阿尔泰山脉的雪峰,遥远成轻轻的一抹,参差着,静穆而又神秘。花的雪莲与兽的雪豹,是怎样在这雪的世界里绽放与漫步?偶尔会有长长的冰川,好像一位兴冲冲下凡的天神,因惊诧于喀纳斯的美丽,而于奔跑间骤然止步在山谷间。

雪峰与冰川之下,是严如兵阵又饱满着生机的森林,襟怀浩荡,无拘无囿。更有富丽的颜色,标识着树种的分布,新绿、幼绿、浅绿,老绿、锈绿、枯绿,黄绿、紫绿、红绿,青绿、翠绿、水绿……众绿之上是徜徉的云,或白或灰或红,干净无比,鹰翅般镀着火焰样的阳光。云影栖于森林之上,云栖处便又化为深郁的墨绿。

都说这是中国最后的净土,见了,才信了。

真怕满是尘埃的自己,会玷污了它。

明明知道,我只是一个匆忙的过客,还是让奔湍清冽、野性却又和润的布尔津河清洗着我的眼睛,也涤漱着我的身心。没有时髦,不随大流,与我国绝大部分的江河属于太平洋水系不同,喀纳斯特立独行地属于北冰洋水系。见面就想到了诀别,更加将全部的心思,毫无保留地投入在这轻巧又宏富的清流中。

真想变成一株白桦,玉一般地立在河之畔,让细碎的圆圆的叶影与繁密的根须,尽兴地吸吮这雪峰与冰川的奶汁。

溯流而上,出没在森林之中的卧龙湾与月亮湾,犹如深情的长调,吹奏着我生命的孔窍。我知道,离那个曾令我梦萦魂牵的喀纳斯湖,越来越近了。

世界上,湖泊总是美的,静美,还或多或少带点神秘。我也最喜与湖泊亲近,让心跟了去,身便化莲化苇化帆化鱼,融入在忘我里,久久不愿醒来。

24日午后3时许,终于亲炙容颜,才知喀纳斯湖独立于万湖之外,与天为伍,却又是大地上的一枚水做的弯月,寂寂地也丰实地照着映着孕生着自己与自己的世界。

与西藏冰雪之水的湖泊不同,她是以自己温润和煦的呼吸融化了也吸引着雪山与冰川,水便不仅清冽,更暖意盎然,如春之花蕊,滴滴莹澈而又内敛着无穷的热情。也与内陆众湖迥异,拒绝任何的污染与嚷扰,独自淘洗日月,清素静和,将简约与宏赡演绎到极致。两公里不到的宽度,似乎窄窄的;却又长长久久,在青山雪峰间饱满着二十多公里酷似翠玉般的身段,连岁月也被她感染得忘了衰老,千年万年青春四溢着。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之湖,无滞无碍,随性自在。

只有自由之水,才能如此安然深情,在45·73平方公里的面积里,就含蕴了53·8亿立方米的圣洁活泼之水,成为中国内陆最深的湖泊。深情之水岂能不从容安恬?即使强风暴雪之下,她仍能不为所动不为所侵,信步安澜。想想,谁能动摇这平均120米、最深处188·5米的深水之绪呢?

只有自由之水,才能如此澎湃不已,没有丁点禁忌地一边尽纳众山之水,一边又创造出万喙喧腾的大河。流动,奔涌,飞瀑,急湍,一起化作激情的交响;天面云影,山颜树调,日光月华,晨昏阴晴,春夏秋冬,万色杂酿成须臾百变的美的大观。就如天上的太阳不会熄灭、日日焚去黑夜一般,喀纳斯湖以其开放贞明的胸襟,时时都在接纳又时时都在诞育,为寰宇留一面普世的明镜。在这面不朽的明镜里,污者自污,清者自清。

纳是更生,吐是华诞,吐纳不息,生生不已,“日日新,又日新”,常流常新,喀纳斯湖便在沧桑的消磨中永也不涸了。“红颜随霜凋”的宿命,也不得不在她的面前俯首。尤其在众湖为利驱遣,日渐消损,受辱被污的当下,喀纳斯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坚守生命的干净与热烈、自由与独立,真真地给人的心灵留下了不泯的深长滋味。

等到金黄如菊的阳光——渐变成玫瑰样的嫣红,将青葱的山峦与翠绿的草地融作一处,再从时不时颤动着鬃毛的马背上滑落、洇入地下——圆的明月早已悄然浮起在湖上。

清冽的凉迅速地变为砭骨的冷,夜来了,湖眠了。

我静静地坐在群山聚拢、长树送荫的湖边,与锃亮的月一起醒着守着。本是阴森四布,却觉温柔笼袭,心上便有清清亮亮缓慢却节奏分明的滴、答的水声,当是她清匀的呼吸化了我胸中的冰雪。

梦也就眠在她的轻轻的呼吸里。

25日,与曙光一起醒来,人早已走在湖东岸的泰加林间。在这孩童般喀纳斯湖的清晨,我是第一个造访的人。空气如湖水一样洁净,鸟的鸣啭就在寂静里清脆着;不知何时倒下的松树干上,有花着脊背的小松鼠,跑来沿去。凡俗的我便沐在这神工天籁里,耳鼻眼喉舌及每一根神经,都轻灵异常。也才知道,人,生在人间,其实早已坠落在地狱里。坠落其间,不思超拔,甚或还以天堂自诩。

野性的森林伴着野性的湖泊。土薄,泰加林里便多生着见土即长的西伯利亚松。不知何时,有并排五棵松树被风一起连根拔起倒下。是松的再生还是风的匠心?五棵一齐倒下的松树,便根盘着根,连根间的土一起,向着曾经日夜相望的湖亮起了一道根的“雕”墙。

当然要在那棵“泰加林之王”的西伯利亚大松前留步,禁不住用怀抱去量,三搂多粗的干,直凛凛地凌空在三十多米的高空,五百年间守在湖畔分寸不移。一只青青的虫,黄喙灰头,扯着一根十几米长的丝,倒吊在树王一根斜逸的偏枝上,幽默地打着秋千。弯曲半裸的树根,向着远处游走,紫的黄的白的小花开在树根间,好似从高空蹦下的七彩的阳光。苍苍的松枝与裂着粗大纹路的松干之间,漏出一线沐着朝阳的雪峰,正在临湖梳妆。

忍不住,干脆攀到伸向湖中的干树的残身上,细细地观察。雪山,森林,喜悦着一团灰云的晴空,还有山脚下带着露珠、零星着几株小松树的草地及草地上那栋尖顶红脊白墙的欧式小屋,全在湖水里生动活泼着,颤悠着梦幻般的意境。

醉。

酥酥的心,在了悟里飞翔。原来,人的胸腔也可以蓄积起如许的湖水,并倒映着美的万物。

感恩里,移目湖的上方,已经被纯洁的阳光点着的雪山,似乎正激荡着热热的血流。随着日光向下地移步,雪间便斑驳着黝黑深灰的山体,一如天庭的板画。

两座雪山的凹处,是一轮走了一夜已成薄薄的淡月,几乎被闪光的雪掩蔽。

雪山,淡月,以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虫,都是有福的,因为它们可以尽情地陪伴着喀纳斯湖。

此刻,一缕幽幽的佛意涌上心田。仔细想来,自两汉间佛教传入中国,两千年间兴衰起落,竟至绵延不绝,其奥秘处就在“慈悲”二字。人间太苦,中国的人间更加苦难深重,这慈悲真如遍地干柴上的火星,一点就着。“发菩提心,行菩萨行”,苦海无边的时候,有一道岸救你赎你让你回头让你依靠,那是多么温暖熨贴。喀纳斯是寂寞的,与她融在一处,莫名的寂寞就廓清着也弥漫着襟怀,只是在寂寞的最深处正有佛性的灯光摇曳: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浸满着佛性的这八个字,有着山一般的分量,闪电一样照亮了也点燃起我对于慈悲的崭新认识。向着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源缘的人事万物,照耀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慈爱之心;对于世间的一切苦难(哪怕是异族或动物的苦痛),都感同身受般施以悲悯之心。如此,慈悲二字便如大海,纳世界百川而能从容放下,容万千咸苦却不弃滴水粒沙。大无大有,放下处,已将众生平等地揽进慈抱之中,一吸一呼无不息息相牵。有此慈悲,方能辨大是大非,行大智大勇,历灭顶之灾而能涅槃重生。

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但是能有两天朝夕相处,已经是那样的奢侈,也是那样的有福了。

归程里,有上千只羊挡住了去路。土著的土瓦人男女牧者,骑着骏马向着我们盛开着笑意。司机微笑着,耐心地等待着,绝不让喇叭响起。羊群里有三两峰骆驼,驼峰间竟围着细毛的毡,围成的毡筒里露出着小小的羊羔的头。出生不久的羔羊,鼓起着嫩芽般眼睛,好奇地张望着世界,流淌着纯真而又热切的柔和的光芒。我的心一下子化了,热热的、柔柔的、清清的,还带着如梦如幻的诗意的倒影……


作者:李木生,中国著名作家,二马看天下特邀专栏作家,二马中国梦精神家园文化交流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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