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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之水•乡愁系列】|(湖南)廖和平:故乡的老井(外一篇《母亲的酒》)

                                            2021年第170期●总第786







































































































































走近作者




















廖和平,湘潭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杂文协会会员,先后在《湖南日报》《湘潭日报》等媒体发表文学性文章80多篇,代表作品有《各人自扫门前雪》《小花和小雪》等。


故乡的老井 皮晓彩

故乡的老井(外一篇)

廖和平
  


母亲要从乡下老家来看我。临行前,老人家打电话询问我是否要带点家乡的土特产。母亲70多岁了,身体不好,舟车劳顿已经不容易,我哪里好意思还要她老人家带什么东西。何况现在只要有钱,哪里的土产买不到?可是,母亲坚持要带,说是不能却了她的心意,那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想了一会儿,告诉母亲:“您帮我从老井带壶水来吧!”母亲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想说点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说,在犹犹豫豫中挂了电话。

接完母亲打来的电话,思绪把我带回到300多里开外的家乡。

老家是衡阳乡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馒头似的小山稀稀拉拉地长些小树和杂草,就像出生不久营养不良的小孩头上稀薄的头发,根本掩蔽不了红土地的贫瘠;这些小山连绵不断绕成一个圈,把村庄和农田围在中间,形成一个谷地,将喧闹、繁华的都市生活隔离成一种陌生和遥远;狭小的天空下散落星星点点低矮的茅草房和青红相杂的砖瓦屋,凄黑的夜幕下游离几点时隐时现的孤灯,山村几乎成了村民唯一可感知的世界;一条被我们称为“河”的小溪,从几十里开外的大山里潺潺而下,穿越岁月的沧桑,默默地、断断续续地从小村门前流过,哀怨地吟唱着时而混浊、时而显滩露涂的乡村咏叹调。

僻静的故乡并没有许多江南山村的那份秀美,山没有那么峻那么青,水没有那么碧那么甜。可就是这个一点也不秀丽的小村子,竟然突兀而生一口神奇的老井,像一个精灵镶嵌在这片干涸、荒凉、孤寂的土地上,让原本没精打采的小山村突然变得精神起来。老井究竟有老?村里谁都说不清楚,只有一个世代相传的神话故事,穿越时空隧道,诉说它的传奇。传说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被哪吒追杀,逃到我们村。当时正是酷夏的晌午,烈日把山村上空的空气燃成一粒粒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烤干了地表那点可怜的水分。遍体鳞伤的三太子又饥又渴又痛,跌跌碰碰闯进了村里一对年轻夫妇的家里。这对善良的夫妇也不问三太子是什么来历,也不管他背后有什么原因,只心痛他一身的伤和血,舀了半瓢泥浆似的水烧开再澄清后喂他喝,杀掉家中惟一的一只老母鸡熬成鸡汤帮他恢复元气,又拿出祖传治疗创伤的药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上。三太子临走时,拿出一颗硕大的龙珠表达谢意。夫妇俩坚辞不受,三太子坚持要给。拗不过三太子的美意,这对夫妇说:“您非要留什么纪念,就留点能让我们村里世代受益的念想吧!”三太子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地走了。后来,三太子打不过哪吒,被抽筋剥皮而亡。临死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一只眼睛扔到我们村的中心位置——一片农田的中间,一股清泉顿时从干裂的地底下喷涌而出,祖祖辈辈一直喝着泥浆水的村子从此饮上甘霖似的井水。村民给老井取了“龙眼”这个诗意的名字,并在老井四周青石上刻上若隐若现的飞龙,记载这段美丽的传说,讲述老井梦幻般的身世。

“避水提戟①分浪来,乾坤混天②化烟去。无缘方广听善经③,有幸僻村饮甘露。”三太子灰飞烟灭在传说里,留下一口老井给我们这个小村子,昼夜不息地流淌着甘甜,滋润了方圆十几里的人。老家周围还有不少的井,但那些井流出的都是“琼浆玉液”,水很浊,味道很涩还有点腥。只有老井的水清醇酣甜,冬天热气腾腾,夏天冰凉刺骨。夏天里,喝一口老井的水,晒得冒烟的心里如沐春风,顿时清凉起来。所以,每年最酷热的时候,老家四周的人,都会不顾“双抢”④的辛劳和路途的遥远,来老井取水。他们先用外井的水把手、勺、桶以及从井边的梧桐树上摘下的叶子洗干净,再用洗净的勺从内井里舀一点水,慢慢品。老井夏天的水实在太冰了,稍微饮急一点,就冰的受不了,只能小口小口的品。品完了,还不过瘾的,又舀一点,再慢慢地品。等到要走的时候,才用洗好的木桶从内井轻轻挽两桶水,把洗过的梧桐叶盖在水上,然后,小心翼翼飞快地⑤往家里赶。每天,担水的队伍从老井通向四面八方,络绎不绝,望不到头,壮观极了。老井的井水就像蜜蜂箱里的糖浆,甜蜜了老家多少人单调的生活。

大人们品尝到的是老井的甘甜,儿时的我则一头坠落在它的童话里,如梦如痴。井边那些长满了青苔的青石板上,腾云驾雾的蛟龙,一直盘绕在我童年迤逦的梦园里;蝌蚪似的铭刻,让小时候的我在一种懵懂想懂的执着中扑朔迷离。井里那些金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缓缓嬉游,就像嵌在晶莹透明的水晶里的画,有时一动不动,有时缓缓摆动一下鱼尾,身子却纹丝不动,非得要很长时间才能看到它们的鳃部在慢张慢翕。井底长长的水草随着井水的流淌微微摇曳,鱼儿却不钻到水草中去,好像在故意吸引我和小伙伴们。我们心里痒痒的,只想捞一条上来看个够,顺便聊聊它们身上梦幻般的故事。但是,最终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这些金鱼亲密接触。不是害怕石板上厚厚的青苔,也不是惧怕父母无情的棍棒,只记得大人们反复神秘地交代过我们,这些金鱼都是东海龙宫派来守护“龙眼”的神兵神将,不可冒犯。偶尔也有忘记告诫的时候,拿一些小树枝慢慢伸进水中,去逗引那些可爱的精灵。它们不仅没被吓跑,反而会轻轻地嬉咬树枝,大方的很,全然没有一点畏惧。倒是我们却被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慌乱中把树枝掉进了井里,鱼儿趁势拖着小树枝在井里一顿乱转,我们更加忌惮于它们的神圣了。

记忆中最有趣的还是夏夜在井边纳凉。被烈日暴晒一天的山村,像一块烤得通红的烙铁,几乎每个部位都在吐出炙人的热浪。只有老井周围,总是凉意浓浓;到了晚上,更是凄神寒骨。大人们的皮肤白天被烤得灼痛灼痛的,晚上被老井的冷气一浸润,第二天起来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了。我和小伙伴们是“黑泥鳅”,晒不怕的。但是,我们比大人们还积极,因为老井的夜晚是一个大剧场。夜幕刚降临,我们就会迫不及待地从家里背着凳子、椅子、席子到老井边上占据自己的“根据地”。我们不单是为了躲避屋子里的闷热难耐,也不单是为了逃避在家里睡觉的约束与无聊。单是以满天星斗为被,以广袤大地为床,等待南天门洞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奇迹出现,心里就满是新奇。更何况老井的夜晚,大人们那绚烂的故事滔滔不绝,妙趣横生,让我们每天晚上都是在神话与历史的纠缠中进入了梦乡。什么《姜子牙拜相》《水漫金山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什么《薛仁贵征东》《赵匡胤下南唐》《十二寡妇征西》,就像一颗颗蓝色的星星,夜夜在我们的梦乡里眨巴着闪亮的眼睛,把我们原本贫乏的童年演绎成一部五彩斑斓的童话,让我们在那个单调的年代里一路有趣地成长着。

可惜的是这部童话书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书页。现在,为了取水方便,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前或院后打起机械井。虽然机械井里的水完全没有老井的水那么甘甜那么清澈,甚至普遍带有一点涩腥味。但是,乡亲们却失去了过去山里人难得的耐性,染上了城里人那种“求速不求质、越快越好”的毛病,再没有人愿意多花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的时间到老井去担水。至于夏夜在老井边上纳凉听故事,也成了往事。老井还在昼夜不停地拨动它的琴弦,却只有杂草荆棘在聆听她的旋律。那些守卫“龙眼”的神兵神将也不见了踪影,连同它们身上神秘的光环一道消失了。古老悠远的龙的吟唱被家家户户机械井沙哑的现代说唱淹没,虽然响声一遍却少了些品质与悦耳。儿时老井边繁星般的故事都被电视机里的肥皂剧和广告偷走,虽然眼花缭乱却少了些想象和诗意。附近的梧桐树上,鸟们飞过来叫几声,飞走;飞回来,叫几声,飞走;再飞回来,叫几声,彻底失望地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几株老实巴交的梧桐树还在陪伴着老井今日的孤独与凄凉。

我无法想明白这种嬗变。也许是担水的人心里流逝了原有的那份宁静和追求;也许是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被物质的现实所诱惑,失落了昔日那份童话的梦幻和浪漫;也许是老井慢悠悠的脚步跟不上机械井火急火燎的节奏;也许是在这个风风火火的年代面前,一切需要时间和慢功夫熬制、培植、成就的东西都变成了浮躁和急不可耐,变成了不合时宜,变成了什么都不是;也许是现在有了太多太多的也许,于是,老井的歌唱和神话、童话便成了无聊的自言自语。

我只记得,老井无数次敲开我的梦,常常化作一条龙萦绕在一个游子的梦里。我只记得,那一天,母亲果真带来了一壶老井的水。老人家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深绿色的军用水壶,一头哑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像秋草一样零乱,脸上瘦骨嶙峋,满面皱纹如干裂土地上的裂纹。车站里,五光十色的广告牌绚烂而夺目,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霸占了我的视线,但我一眼就找到了母亲。我只记得,当我打开军用水壶时,一种孤独从壶里面逸出来;再喝一口壶里面的水,竟有一丝丝药味,不知道是水本身就有这个味道,还是路上受到污染造成的——怕只能日后回老家直接找老井求证答案了。

   【注解】
    ①避水,指敖丙的坐骑避水兽,也有称为分水兽的;戟,方天戟,也有称为方天戈的,敖丙用的兵器。
    ②乾坤圈、混天绫,都是哪吒用的兵器,龙王三太子敖丙就是被哪吒用这两种兵器打死。
    ③方广听善经:相传有五条龙在南岳方广寺听了慧海讲经之后,被点化,开始广做善事。
    ④种两季稻的湖南到了夏天不仅要赶时节抢收熟了的早稻,还要赶紧抢时间把晚稻插下去。
     ⑤“小心翼翼”与“飞快”的词义有些矛盾,此处表达的就是担水人一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生怕有井水从桶里溢出,不得不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又怕在路上太久,把桶里的水晒热,不得不飞快往家里赶。

母亲的酒

                                                                  作者和母亲

每一个春天都是冬天的句号、花儿的括号。但是,那一年的春天却失去了往年花一般的灿烂,成了我母亲生命的句号。无法忘记,那一年的春光里,我没有唯美的诗文可吟诵,只有伤痛的祭文在哭诉。

母亲是在春分后的第一天去世的。民谚说:“春分有雨到清明,清明下雨无路行。”那天的雨特别大,整个天地一色,哗哗一音。完全没有春雨的淅沥,只有夏雨的滂沱。一向淑女惯了的江南小雨突然失去了感情的控制,升级成了海边台风雨歇斯底里的爆发版。我回家的车子简直成了一只分水兽,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中劈波斩浪。我和弟弟妹妹就这样用瓢泼大雨送走了母亲,告别了自己生命的来处。从此,人生只剩归途。 

办完母亲的丧事,雨还没停止哭泣,我们含着泪开始整理母亲的遗物,想赶在母亲的温热还没有散去之前,能再感受一下母爱的温暖。在整理的过程中,三弟指着母亲卧室里一个油漆斑驳的五七柜告诉我:“老大,这是妈妈留给你的酒。”“酒?!”我连忙打开柜子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堆满了一种牌子的酒,只是每瓶酒的生产时间不同,酒瓶上标签的新旧程度也不同。看到此情此景,我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睛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个劲地往外流,与窗外的倾盆大雨一起,荡涤我心里无限的愧疚,心里的往事也像地上的流水一样一个劲地往大江大河里涌。

记得小时候,母亲的风湿病常常发作,痛的下地都很困难。母亲住在偏之又僻的乡下,看病就医是件极困难的事。记忆中,她求过不少的江湖郎中,也看过村里的赤脚医生,吃过一罐又一罐草药,贴过一贴又一贴膏药,那种要命的痛却没有得到彻底缓解。于是,我白天看到的是母亲在痛苦中劳作,晚上听到的是她在呻吟中痛苦。母亲怕影响我们休息,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但是,这种克制却像一根针刺,深深插在我的心里,隐隐作痛。母子连心,我能体会到母亲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可是,对于一个乡下孩子,除了心痛自己的母亲,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听人说国公酒治疗风湿病有疗效,我姑且信了,也马上做了。每次回家,我都会给母亲买几瓶带回去。母亲没有读多少书,不懂什么医学知识;在她心里,读过大学的儿子无疑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再加上长期的病痛折磨,让她十分难受,她多么盼望有什么灵丹迷药能让她药到病除。爱,信任,再加上无奈,很容易产生盲目。于是,老人家以百分之百的虔诚按时按刻长期饮用我给她买的国公酒。可能是信则灵的心理效应,也可能是联产承包之后农村劳动强度降低与生活质量改善的原因,母亲的风湿病还真是慢慢好了许多。就这样,在这位一辈子生活在山里的老人心里,国公酒成了世上最好的酒、最好的东西。

亲情的固守与子女们的诗和远方有时是一对矛盾。在有了钟表的时间轴上,父母与子女往往会呈现一种反向离散运动状态,彻底打破了古代那种“父母在,不远游”的局限。因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我后来调到了离老家很远的一个城市工作。回家再也没有以前那么方便,回家的次数减少了,给母亲买酒的次数自然也跟着少了。山高水长,父母情长。骨肉分离,父母对子女的惦念远比子女对父母的想念强烈得多。我调到外地工作之后,母亲心里日夜记挂的不是国公酒,而是那个过去给她买酒的人。她时刻盼望我能经常回到她的身边,而我总是因为工作,因为应酬,因为交通不便,因为种种的因为,与母亲总是聚少离多。即使这样,每逢我回家,家里还是像过节一样隆重。母亲必定把所有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会准备好,其中就有国公酒。在母亲的认知中,国公酒完全是一种人间补品。她知道我喜欢喝一点酒,而且从小身子就不够强壮。所以,在我回家之前,老人家会蹒跚几里的田间小路,到镇上去买国公酒。然后,就是想尽办法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菜。等所有的菜都上齐之后,母亲最后会小心翼翼地拿出她珍藏的国公酒,再小心翼翼地给我倒上,然后来一句:“你在外面好辛苦,要注意补身体!”就算是正式开席了。席间,她基本上是看着我吃饭,自己很少动筷子。她除了不停地把她认为最好的菜往我碗里夹之外,就是不断地劝我喝酒:“多喝点!多喝点!国公酒喝了好。”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一个她想要的结果。母爱就是这样无我。在儿女面前,母亲只有儿女,没有自己。

当然,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在那种无我的背后,她对儿女的爱也成为了一种冻态。在母亲的心里,儿女被“冻”起来了,永远是长不大的儿女;在母亲的世界里,认知也被“冻”起来,她把过去建立的逻辑一直延伸到后面的生活。母亲不喜欢城市生活,不肯离开她生活的山村。她的世界基本上停留在她固守的那个山村甚至若干年前的那个山村。在喝酒的问题上,她不知道,对于她儿子这个已经在外面喝惯了各种白酒的人,现在从内心里完全没把国公酒当作酒,更没把它当做补品,对于喝国公酒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经不住她不胜其烦的劝酒,开始的时候还端起杯子抿几口。这个时候,母亲的脸上总是满面春风。后来,母亲再劝我喝国公酒的时候,我便用各种理由搪塞,然后不负责任地许诺她“下次回来喝!”看得出,母亲当时很有些不甘。老人家把开了盖的酒瓶端在手上,一次又一次征求我的意见。当她知道实在劝不动她儿子时,就犹犹豫豫把瓶盖慢慢地盖严实,再收藏起来。她也许是真的信了她儿子下次回来会喝,但事实是她儿子后来基本上没有喝她的国公酒。因为,对于好多爱喝白酒的人,是很不愿意喝药酒的。那个时候,我竟然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用一种无知甚至是近乎愚蠢的骄傲,在坚守一个酒鬼所谓的喝酒基本原则,完全没有顾及母亲心里的感受。现在想想,当初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恨。

最不幸的是母亲后来患了老年痴呆症。在她的世界里,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多的人都不认得了,好多回连我给她的钱也找不到了,她的记忆差不多成了一张白纸。但是,三弟告诉我,只要听到说我要回去,母亲就会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到镇上买很多国公酒回来,而且,会重复一次又一次。直到真正拿到买回来的国公酒,她会亲自把它们收进那个柜子。去世前的母亲脑海里几乎是清零的状态。可是,我的国公酒和那个收藏国公酒的柜子,在老人家极其有限的记忆里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甚至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客观存在。这是一种怎样的奇迹呀。可恶的是那时候的我,竟然没有体会到母亲这一片苦心。每次,我还是找了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每次,我还是没喝。结果,母亲把我没喝的国公酒全都珍藏在这个柜子里了。

望着满柜子的国公酒,想起母亲买酒、拿酒、倒酒、藏酒的样子,想起母亲每次端着酒瓶反复征求我意见的样子,想起我无数次怠慢了母亲对我的爱,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检讨自己的无知与浅薄。现在,我早已为人父甚至为人爷,可是,未必就能完全理解母亲对我的那一份心。子女与父母的离散运动不仅体现在空间距离上,也体现在情感的差距上。岁月弥久,儿女们的世界会越变越大,大到父母成了他们世界里的一个小标点;岁月弥久,父母的世界只会越变越小,小到子女们成了他们世界里唯一的大据点。如果我们不能退行到父母的世界里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读懂和体会父母对我们的那一片深情。

“喝上这壶老酒啊,让我回回头……”邻居家的电视机里,陆树铭正在带着一种哭腔饱含深情地献唱《一壶老酒》。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曲中的“我”,还有机会“回头啊望见妈妈你还招手”,还有机会“喝一壶老酒,醉上我心头”。但是,这一切都成了虚幻。眼前,只剩下这个柜子靠着墙立着,它是那样刺眼,深深刺痛我的每一根神经。眼前的这个五七柜是母亲留给我的全部精神世界,里面除了国公酒,别的一无所有。这些国公酒代表我在母亲的世界里的分量。“已过春分春欲去。千炬花间,作意留春住。”现在,母亲已经永远永远回不来了,只留下这些酒和柜子。国公酒的药香早已逸进了母亲的心里;孤零零的柜子啊,您还会愿意扎根在我的心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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