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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陈余的故事

陈余是一个幻听严重的抑郁症患者。

 

在半年的时间里,他的耳朵里包养了走兽飞禽,上天入地,胡作非为。每次演得轰轰烈烈时,陈余就得提醒自己:那都是假的。

 

抑郁症让陈余变成另一个人:乏味、寡言、困倦、敏感,仿佛一夜之间集齐了所有最令人不舒服的气质,让亲朋好友无所适从。不断有人游说他:“看开点”、“你抑郁什么,比你惨的人多得是”……

 

陈余苦不堪言。在他最无助的时刻,身边人给了他最令人绝望的回音:不理解。

 

接踵而来的是剧烈的身体反应:呕吐、莫名的疼痛和失眠,以及早晨的绝望念头。

 

(一)

 

我就是陈余。

 

确诊是半年前,一夜之间就病了。秋日的某个早晨,我被胃里的一阵狂风暴雨催醒,还来不及跑到洗手间就吐得满地都是。起初以为是肠胃问题,接着的几天,我就像一只疲软的鸭子,浑浑噩噩,完全无法进食,体重急剧下跌。

 

更严重的是,我几乎无法正常生活,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平日里特别爱干净的一个人,连澡都不想洗。工作同样无法进行,身体像被灌了铅,不能挪动半步。在尝试了各种肠胃药无果之后,我决定求助心理医生。

 

第二天一早,我在朋友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刚一开口讲述症状就不自觉掉眼泪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无助,心里空旷得有回声,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三个字:没意思。

 

医生最终在病历上写下了“重度抑郁”四个字,给我开了来士普以及十几味中药,让我每天按时服药,对自己树立信心。

 

(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适应自己的病症,坚持正常作息。即使睡不着,也按时睡觉、起床。

 

刚开始几天一直呕吐,我一个人瘫在洗手间,把胃酸都呕出来了。一边吐一边哭,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有一天晚上,我站在阳台,突然看到楼下的人都在招手,要我往下跳,每个人都希望我跳。那一刻我没有任何想法,如果不是朋友喊了我一声,也许就那样跳下去了。

 

朋友们开始对我特别关心,每天微信上问候我,转发各种抑郁症的帖子和文章。我一直觉得,如果自己没有患病,也许一辈子都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所以并不期望朋友们真正体会我的境遇。

 

慢慢地,关心的声音越来越多,手机之类的移动设备对我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它们让我焦虑万分。所以我开始控制自己使用电子产品来缓解焦虑感。

 

另一方面,我按时服药,每天适度运动,减少不必要的思考,避免过多的压力。我与一群朋友同住,家里平时挺热闹,我也让自己参与到他们的交谈里,即使不发言,至少也要在场。

 

我虽单身,却不与父母同住,一开始不敢告诉他们,害怕他们过分担心。后来朋友们劝说我“要尊重父母参与我人生的权利”,所以我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以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在电话里告知了他们。

 

这也成为我病情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出乎我的意料,父母给予了我巨大的帮助。父亲对我说:“即使你患病,你也是幸运的病人。你对自己的病情自知,且及时寻求了医生的帮助。那些沉默寡言的农民,他们没有就诊意识,终日低落,一言不发,他们难道就没有抑郁症吗?他们更需要别人的帮助,需要对病情的认知。”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希望。对啊,我是幸运的。

 

(三)

 

之后,我竟然能入眠了,每晚可以睡两到三个小时。我清晰地感知到药物的作用,我的感觉开始钝化,呕吐停止,负面念头几乎消失,同时伴随着健忘、注意力分散以及劳累感。我无法深入思考,却也再也没有想过自我了结。

 

如今我依旧轻易觉得累,不能承受高压,但也觉得一切都会在可控范围内慢慢好起来。

 

作为一个“重度抑郁新手”,我更愿意把这当成一种人生经历。由于抑郁常被当成是自我保护机制,我也更愿意相信,这样的危机是为了规避另外一场更严重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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