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书杰（孤旅天涯）小说集·十九

灰色运动鞋

殷雅兰出生江南小镇，相貌平平，身材一般，但非常善解人意，淑德贤惠，聪颖灵泛，声音甜美，而且笑起来会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因此也就特耐看。

王亚卿长在平原农村，牛高马大，长相富实，性格敦厚，为人实诚，外敛内睿，从不偷奸耍滑，但绝不是唯唯诺诺、人云亦云、任人摆布的憨墩，是那种让人一百个放心的实干家。

他们两个同时考上棋阳县二中，还是同班同桌同学，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俩人暗生情愫，心心相印，但仍以学习为重，不敢丝毫懈怠。尽管各人都有同学挑逗，两人都丝毫不为所动，笃定如一。

后来，他们又一起考上了赢阳大学。大学期间，俩人私定终身，成为恋人。毕业后，也一起就业柳阳市。由于学业优异，雅兰去了国企，亚卿去了外企。第二年中秋节，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伉俪。

婚后，俩人情意绵绵，卿卿我我，家里大事小事都商量着做，相互提携，彼此关照，两边的亲戚朋友，从不分你我。王亚卿每月的工资，只留下几百块抽烟钱，其余一律上交。每次，雅兰都想让老公多留几百块钱，他总是说，应酬不多，够了够了。多存点，以后还要买房买车。雅兰心里甭提有多甜蜜，好像是老天爷前世钦定，让自己这么幸运，遇到这样的好姻缘，自己也从来不买什么奢侈品，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有声有色。节假日，一起去外面拜朋访友，游山玩水；礼拜天，就在家里做美食，搞学习，写写稿，开发电脑程序。

可有一件事，每每想来，让她寝食难安。尤其是亚卿是家里的独子。结婚六年来，她的肚子没有一点儿反应。两人换着地方去检查过，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开不了花，结不了果。老人们也说，这是开胎迟，孩子们还在路上贪玩呢。他们甚至还去了南岳衡山，虔诚拜佛；礼膜南海观音，祈子求福。

见到她这样子，亚卿就安慰她。他们都健健康康的，孩子总会有的。没有，他们就收养一个，把孩子当亲生的养就是了。只要她开开心心的，他就心满意足了，他发誓！有时外面有节目，他都一一婉拒，多抽时间陪陪老婆，怕她胡思乱想。

雅兰相信老公说的是真的，家公家婆也从来不说什么，可她就想做妈妈，比老公还心急呢。

又是一年重阳节。亚卿的生日到了。何况她们今年买了车，也买了房，自然是心性荡漾，喜上眉梢，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不似春光，胜似春光。为了庆祝老公的生日，雅兰这天特地请了一天假，在屋子里搞了一次大扫除。

卧室里整整齐齐，窗明几净，花香四溢，烂漫迷人。吊兰缀点春色，茉莉芳香扑鼻，水仙青葱养眼。

老公喜欢吸烟，雅兰早就在他的工作室里，布置了好几盆比其它花卉高六倍以上的吸收二氧化碳的的龟背竹，枝叶茂密、叶色葱绿光亮的能消除三氯乙烯、苯、氟化氢、苯酚、乙醚、二氧化硫等有毒物质的米兰花，能将一氧化碳、二氧化碳和其它有害气体“吞食”得一干二净的吊兰，老公都很钟爱。

在储物柜里翻检时，雅兰发现了一双陈旧变形的灰色运动鞋，老公怎么还把它当宝贝一样收藏在这里呢？不也太节俭了吧。扔掉吧，再给他买双新的，她心里一阵感动。于是，就扔到垃圾桶里去了。经过一番打扫，房间里整洁舒适，清爽极了。

精心打扫完卫生，扔掉垃圾，雅兰就在网上选了六道菜，取六六大顺寓意。有竹筒排骨、砂锅牛蹄 、炖蹄花、湘西土匪鸭 、干锅螺肉和剁椒鱼头，分量适当。按需要，买回食材，估算着烹饪和老公下班的时间，就照着网络上的烧制方法，开始烹饪。今天，她要给老公一个惊喜，让他体验一下不一样的胃觉盛宴。她还真是聪明，烧制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连她自己都陶醉其中，情不自禁地赞美起自己来，更何况从不下厨的老公呢。想着醉着，听到房门被打开了，急忙洗净双手，飞一般地跑出厨房。

“老婆，我回来了！”亚卿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呼。这一点虽不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但每年今天都是他相当开心地日子，还因为他老婆尤为重视，所以特别例外。看到老婆从厨房跑出来，他马上把一束鲜花送到老婆的鼻子上，张开双臂，抱起老婆，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兴奋喜悦，溢于言表，好像是老婆过生日一样。

雅兰麻利地摆好菜肴碗筷，郑重打开一瓶张裕红酒，倒了两杯，递给洗洁出来的亚卿，欢欢喜喜地庆祝生日。

亚卿看到老婆做了这么一桌子大菜，知道她十二万分用心，赞不绝口，说不尽的卿卿我我，道不完的喜笑颜开。

吃完饭，亚卿进了工作室。不一会儿就风急火燎地出来了。

“老婆，你看到我的那双灰色运动鞋吗？”亚卿着急地问。

“就是你还当宝贝一样，藏在柜子里的那双发黄变形的灰色运动鞋吗？我今天搞卫生，早就扔了。赶明日个，我再给你买一双新的吧。”雅兰看着亚卿这样子，就笑了笑，轻轻松松地说。

“啊？你不知道那双鞋里面有八千多块钱呢！你没有检查一下吗？”

“我没有啊。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私房钱的呀？”听完老公的话，雅兰整个人都懵了，急切地问道。

“老婆别急，你听我解释。这笔钱，是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是准备在我们结婚纪念日时，送给你一份大礼的！”

听完亚卿的述说，雅兰马上跳了起来，拉着老公就往小区的垃圾桶那里翻了几个遍，也没有翻到那双鞋。因为她是上午搞完卫生就扔了的，这可怎么办呢？

“老婆，这次就算了吧。等下次攒够钱，再买个大礼送给你。”亚卿虽显得很无奈，却用心安慰起老婆来。

听完亚卿的话，雅兰觉得很自责。

但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从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叔叔阿姨，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小男孩弱弱地腼腆地说。

“是的，小弟弟，今天上午，我扔了一袋子垃圾，里面有一双旧灰色运动鞋。我们正找那双鞋子呢！”雅兰耐心而急切地说

“您看看，是不是这双？”

“对对对，对对对！”亚卿迫不及待地从小男孩又瘦弱又脏兮兮的小手里，一把抓过那双灰色运动鞋，从里面抠出一沓卷成捆的还有点儿皱褶的红色钞票，一口气数完，八千六百六十六块，一分不少。看了看小男孩，就望着雅兰说，“对对对，对对对！一分不少。”失而复得，让亚卿兴奋不已，简直是世界上一种最美好的体验。

“我上午在这里捡瓶子的时候，在一个塑料袋子里面，翻到了这双鞋子，本来是拿回家去给爷爷穿的，后来爷爷发现了里面有很多钱，所以，爷爷就一定要我在这里等着，要有人来找这双鞋，说对了颜色，就给人家。”小男孩怯怯地细声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小弟弟，别急着走，过来过来。这三百块钱你拿着，给你爷爷和你自己，都买一双新鞋。”雅兰急急地叫住小男孩，赶忙从亚卿手里抽出三张红色钞票，就要塞到他手里。

“不要不要，谢谢你们！爷爷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小男孩说完还鞠了一个躬就往回走。

“老公，你看看，是什么样的爷爷，教出一个品德这么好的小孩子？我想去他们家去看看，好不好？”雅兰惊讶地对老公说。

“我也想去看看。走吧。”亚卿深有同感，连忙接口说。

他们夫妻俩就跟随在小男孩后面，来到了离他们小区不远的一栋破旧的小房子里，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病态奄奄的老人家躺在有些凌乱、有些邋遢的床铺上，床榻旁边还放着几盒没吃完的药丸。见有陌生人进来，就勉为其难地靠墙坐起身子，双眼露出清亮的目光，用比较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好！你们有什么事吗？你看，连个干净的坐的地方都没有。”老人说完，嘴角挤出几丝勉强的难为情，用枯瘦的右手，捂着嘴，咳嗽了几下。

雅兰立马上前几步，说明来意，一直夸赞他孙子非常懂事，品德好。听了他爷爷的述说，才知道，小男孩叫赵隆辉，父母外出打工，双双生病离世，他就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我现在病成这样子，也不知道能熬多久。我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该怎么办？”老人说完，一脸惆怅与哀叹，刚刚清澈的双眼，又变得浑浊暗淡了。

雅兰听到这里，看到这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深有同感。心里想：自己也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对爷爷有着无限的依恋，内心深处，激发出一种莫名的激动。

“爷爷，您别着急。”雅兰说完，看了老公一下，又回过头去对爷爷说，“我们夫妻俩结婚六年多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如果您不嫌弃，我们想认这个孩子做干儿子。您看好不好啊？”亚卿也在旁边使劲地猛点头。

听了雅兰的话，看了亚卿的举动，老人浑浊的双眼，迅即放射出希望的精光，用力支撑起病弱的身子，在床上给雅兰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又颤巍巍地走下床来，把小男孩拉到他们面前，用有力的嘶哑的声音说：“隆辉，跪下，磕头，快叫爸爸妈妈！”

小隆辉非常懂事，立马跪地磕头。磕完头，站起身，靠到雅兰夫妇跟前，用左手拉着亚卿的左手大点声叫了一声“爸爸”，用右手拉着雅兰的右手大点声叫了一声“妈妈”。瘦弱而黝黑的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神色，他终于又有爸爸妈妈了，怎不令他欣喜若狂呢！

看着这么懂事，这么乖巧的小隆辉，雅兰夫妇也特别地开心，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温暖了起来，就像严冬过后的第一抹春晖，照进了这个寒冷的小屋，非常的光亮，相当的和煦，特别的暖和。这个秋天，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啊！他们脸上，都荡漾着各自的喜悦。

后来，雅兰夫妇给小隆辉买穿的吃的，供他上学，把隆辉爷爷的病也治好了，屋子里也简单地装修了一遍，置办了生活必需品，像对待自己的爷爷一样。过年过节，还把他们爷孙俩接到家里来小住。

就在第二年，雅兰竟怀上了，生了一个小千金，全家人都欢天喜地，都说是小隆辉带来的好运气。不久，雅兰亚卿都升迁了，做了公司的中层领导，喜上加喜。

现在，隆辉已经是六年级的小学生了，功课门门优秀，雅兰又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壮实的小儿子，全家人更是欢欣鼓舞，喜上眉梢。

可就在这一年，隆辉的爷爷驾鹤归西，无病而终。办完丧事，雅兰夫妻俩通过民政局和派出所，正式把隆辉收做养子，成为他的监护人。

屋外的阳光总是那么明丽，雅兰窗台上的吊兰缀满春色，茉莉芳香扑鼻，水仙青葱养眼，一片迷人的旖旎景色。

2021年10月26日星期二写于东莞东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