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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推荐】第17期:胡弦《地图鱼》


 

胡弦,1966年生,做过教师、记者,现任《扬子江诗刊》编辑。1990年代开始写作,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发表诗文,有诗集《十年灯》、散文集《菜蔬小语》,曾获中国诗歌学会、《人民文学》、《散文诗》等杂志诗歌奖,2009年由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授予“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称号。

 

《啜泣》

 

一直有人出生,带着新鲜的哭声

一直有人攒钱,想把痛苦的心,从贫困的躯体里赎出

一直有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把一堆木头

做成迎亲的花轿,还是打造一具棺木

 

死去的亲人,灵魂变成了雪花

在这轻飘飘的雪花中,我们的肉身更沉

一直有人在唱戏,在雪地上踩下凌乱的足迹——他老了

他在教弟子怎样甩袖、念白,和低低地啜泣

 

《仙居观竹》

 

雨滴已无踪迹。一滩乱石镇住咳声。

晨雾中,有人能看见满山人影,我看见的

是大大小小的竹子在晃动。

据说此地宜仙人居,但劈竹时听见的

分明是人的惨叫声。

竹根里的脸,没有刀子你取不出;

竹凳吱嘎作响,有人体内出现了新的裂缝。

——惟此竹筏,把空心扎成一排,

产生的浮力有顺从之美。

闹市间,算命的瞎子摇动签筒,一根根

竹条攒动,是天下人的命在发出回声。

 

《地图鱼》

 

把一个词拆开,拆成地图和鱼,

地图就将变大,

装得下许多国家的恩仇。

鱼则将变冷,

收留下一枚暗铁的忧愤。

 

彼时,鱼还不是宠物,许多事

都有另外的开始。比如:

地图在匣中安静地卷着,一条河边

有人击筑,有人踱步。

某种无名无姓的鱼正在水里

游来游去,摆动着

与江山无关的斑斓纹理。

 

彼时,地图和鱼都不能

用来观赏。匕首也不能:它们

或藏身地图,或藏身鱼腹。

而一腔热血藏在

远行人体内:他大袖飘飘,背影

逐渐模糊。阵阵寒风,

已提前把他的头颅取走。

 

《马戏团》

 

 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锣,

一开始就是猴子和铃铛。

 

狗熊裹着皮大衣,心满意足,

理想主义的鹿却有长久的不宁。

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铁笼子,

就是算术、雪糕、绕口令。

 

不可能一开始马就是马,

狮子就是狮子;不可能

一开始就到了高潮,就宣称

没有掌声无法谢幕。

 

不可能一开始就和气一团;

就把头伸进老虎嘴里。

观众鼓掌,打唿哨,连猎人

也加入了进来。不可能一开始

猎人就快乐,老虎也满意。

 

撒旦酣睡,艺术驯良,

天使从高处忧心忡忡飞过。

在这中间是马戏团的喧哗。

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喧哗。

 

不可能一开始就是火圈、

糖块、道德的跳板;

金钱豹,不可能一开始就爱钱;

头挂锐角的老山羊,不可能

一开始就是素食主义者。

 


《过洮水》

 

山向西倾,河道向东。

流水,带着风的节奏和呼吸。

当它掉头向北,断崖和冷杉一路追随。

什么才是最高的愿望?从碌曲到卓尼,牧羊人

怀抱着鞭子。一个莽汉手持铁锤,

从青石和花岗岩中捉拿火星。

在茶埠,闻钟声,看念经人安详地从街上走过,河水

在他袈裟的晃动中放慢了速度。

是的,流水奔一程,就会有一段新的生活。

河边,錾子下的老虎正弃恶从善 ,雕琢中的少女,

即将学习把人世拥抱。

而在山中,巨石无数,这些古老事物的遗体

傲慢而坚硬。

是的,流水一直在冲撞、摆脱,诞生。它的

每一次折曲,都是与暴力的邂逅。

粒粒细沙,在替庞大之物打磨着灵魂。

 

《平武读山记》

 

我爱这一再崩溃的山河,爱危崖

如爱乱世。

岩层倾斜,我爱这

犹被盛怒掌控的队列。

 

……回声中,大地

猛然拱起。我爱那断裂在空中的力,以及它捕获的

关于伤痕和星辰的记忆。

 

我爱绝顶,也爱那从绝顶

滚落的巨石一如它

爱着深渊:一颗失败的心,余生至死,

爱着沉沉灾难。

 

《空楼梯》

 

静置太久,它迷失在

对自己的研究中。

 

……一块块

把自己从深渊中搭上来。在某个

台阶,遇到遗忘中未被理解的东西,以及

潜伏的冲动……

——它镇定地把自己放平。

 

吱嘎声——

隐蔽的空隙产生语言,但不

解释什么。在灰尘奢侈的宁静中

 

折转身。

——答案并没有出现,它只是

在困惑中稍作

停顿,试着用一段忘掉另一段,或者

把自己重新丢回过去。

 

“在它连绵的阴影中不可能

有所发现。一阶与另一阶那么相像,

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而且

它那么喜欢转折,使它一直无法完整地

看见自己。”

 

后来它显然意识到

自己必将在某个阶梯

消失,但仍拒绝作出改变。固执的片段

延续,并不断抽出新的知觉。

 

“……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

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以及

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

 

《夹在书里的一片树叶》

 

愈来愈轻,侧身于错觉般的

黑暗中:它需要书页合拢,以便找到

故事被迫停下来的感觉。

书脊锋利,微妙的力

压入脉络,以此,它从心底把某些

隐秘的声音,运抵身体那线性、不规则的边缘。

“没有黑暗不知道的东西,包括

从内部省察的真实性。”

它愈来愈干燥,某种固执的快感在要求

被赋予形体(类似一个迷宫的衍生品)。

有时,黑暗太多,太放纵,像某人

难以概括的一生……

它并不担心,因为,浩大虽无止息,

唯一的漩涡却正在它心中。它把

细长的柄伸向身体之外

那巨大的空缺:它仍能

触及过去,并干预到早已置身事外的

呼啸和伤痛。“岁月并不平衡,你能为

那逝去的做点什么?”

许多东西在周围旋转:悬念、大笑、自认为

真理的某个讲述……

偶尔,受到相邻章节的牵带,一阵

气流拂过,但那已不是风,只是

某种寻求栖息的无名之物。

“要到很久以后,你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及其中,所有光都难以

开启的秘密。”

有次某人翻书,光芒像一头刺目的

巨兽,突然探身进来,但

失控的激情不会再弄乱什么,借助

猎食者凶猛的嗅觉和喘息,它发现,

与黑暗相比,灼亮

是轻率、短暂的,属于

可以用安静来结束的幻象。

“适用于一生的,必然有悖于某个

偶然的事件……”当书页再次打开,黑暗

与光明再次猝然交汇,它仍是

突兀的,粗糙与光滑的两面仍可以

分别讲述……

——熟谙沉默的本质,像一座

纸质博物馆里最后的事,它依赖

所有失败的经验活下来,心中

残存的片段,在连缀生活的片面性,以及

某个存在、却始终无法被讲述的整体。

 


《卖瓜人》

 

他把板车停稳,一车西瓜

像圆滚滚的好头颅。

天太热。这个壮实的小贩,赤着上身,手持

瓜刀的样子有些凶,像刽子手。

实际上,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悍,刚刚

被人从五一广场赶走,来到这

靠近火车站的小巷口。

是的,他有刀,但只杀瓜,更多的时候

使用秤、筐子、计算器。作为一个

生不逢时、混迹在我们中间的刽子手,

断头台一直在他心中。

称瓜时,他会算一算盈利,顺便清点出

那些可以上断头台的人,心里

便咔嚓一声……那是

火车站墙壁上大钟发出的声音。

而一根看不见的秒针,则一直咔嚓咔嚓咔嚓

在他脑海里走着,仿佛充满愤激的时间

在替某些人解决他们的仇恨。

 

《春风斩》

 

河谷伸展。小学校的旗子

噼啪作响。

有座小寺,听说已走失在昨夜山中。

 

牛羊散落,树桩孤独,

石头里,住着永远无法返乡的人。

转经筒在转动,西部多么安静。仿佛

能听见地球轴心的吱嘎声。

 

风越来越大,万物变轻,

这漫游的风,带着鹰隼、沙砾、碎花瓣、

歌谣的住址和前程。

 

风吹着高原小镇的心。

春来急,屠夫在洗手,群山惶恐,

湖泊拖着磨亮的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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