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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与郭沫若的一次碰撞:眼泪引发的笔墨官司

郭沫若和徐志摩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双峰并峙的大诗人,一个留学日本,一个留学美英;一个弃医从文,继而以文从政,一个弃经从文,为艺术而艺术;一个长寿,一个早夭,演进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他们差不多同时学成回国,住在同一城市上海,却无缘结交。倒是回国不久,不经意之间发生了一次碰撞——那是一场由眼泪引发的笔墨官司。

左:徐志摩  右:郭沫若

1923年5月6日,徐志摩在《努力周报》第51期上发表了一篇文艺札记《坏诗、假诗、形似诗》,不小心踩着了地雷,文中不指名地批评了郭沫若的诗,其中这样写道——

我记得有一首诗,题目好像是重访他数月前的故居,那位诗人摩按他从前的卧榻书桌,看看窗外的云光水色,不觉大大的动了伤感,他就禁不住——

“……泪浪滔滔。”

固然做诗的人,多少不免感情作用,诗人的眼泪比女人的眼泪更不值钱,但每次流泪总得有个相当的缘由。踹死了一个蚂蚁,也不失为一个伤心的理由。现在我们这位诗人回到他三个月前的故寓,这三月内也不曾经过重大的变迁,他就使感情强烈,就使眼泪“富裕”,也何至于像海浪一样的滔滔而来!

我们固然不能断定他当时究竟出了眼泪没有,但我们敢说他即使流泪也不至于成浪而且滔滔——除非他的泪腺的组织是特异的。总之形容失实便是一种作伪,形容哭泪的字类尽有,比之泉涌,比之雨骤,都还在情理之中,但谁能想象个泪浪滔滔呢?

此文公之于世后,即有好事者写信报告郭沫若,郭大为愤怒,将此事通报伙伴成仿吾,成仿吾马上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责问徐志摩的信,并与另外两封徐志摩此前写给他的,其中有对创造社尤其郭沫若表示恭维的信一起,在6 月3 日的《创造周报》上公开发表,信中这样痛斥徐志摩:

“你一方面虚与我们周旋,暗暗里却向我们射冷箭,志摩兄!我不想人之虚伪,一至于此!我由你的文章,知道你的用意,全在攻击沫若的那句诗,全在污辱沫若的人格……你自己才是假人。而且你既攻击我们是假人,却还能称赞我们到那般田地,要你才配当‘假人’的称号。我所最恨的是假人,我对于假人从来不客气。”

“泪浪滔滔”郭沫若

“一叶障目”徐志摩

徐志摩与创造社短暂的“蜜月”从此宣告结束,有人将此归结为文坛上的宗派关系,这是不错的,因为在《坏诗、假诗、形似诗》一文中,徐志摩以亲密的口气提到胡适,两人一唱一和,攻击“坏诗”与“假诗”,尤其是对所谓“假诗”,更是竭尽贬损之能事。

面对成仿吾咄咄逼人的攻势,徐志摩迅速回应,写了一封长信,取名《天下本无事》在《晨报· 副刊》上发表,信中徐志摩在竭力给自己辩护,向对方道歉的同时,批评对方缺乏“幽默感”“反射性过强”,一副地道的西方绅士的派头,其中这样写道:

“仿吾兄,你自己也是位评衡家,而且我觉得你是比较的见过文艺界世面来的,我就不懂你如何会做出那样离奇的搭题——怎么我评了一首诗的字句之不妥,你就下相差不可衡量的时空的断语,说我全在‘污辱沫若的人格’:真是旧戏台上所谓‘这是那里说起呀’!”

进而居高临下地开导对方:

“我们的对象,只是艺术,我们若然决心为艺术牺牲,那里还有心意与工夫从事无谓的纠缠,纵容嫉忌鄙陋倔强等等应受铲灭的根性,盲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耗费可宝的脑力与文才,学着老妈子与洋车夫的谰骂。”

创造社成员(左起):

徐志摩确实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在振振有词为自己辩护的时候,并没意识到他随意而发的“假诗”之论,已经深深地触痛了郭沫若的神经。

这里有必要对这首诗做些说明,此诗题为“重过旧居”,作于1921 年10 月5 日。郭沫若于1921 年3 月底丢开学业回国开创文学事业,三个月后归来,居处已变,其间唯利是图的日本房东对他的眷属下了逐客令,安娜不得不另觅住处,从博多湾边的租屋,迁到另一处背海的房子。

旧居临海,上下两层,房间虽不宽敞,四周的景色却异常优美,能看到博多湾大海和十里松原。曾在这里小住过的田汉在给宗白华的信中这样写道:“我现在沫若的家里的楼上。楼上有房子两间——我坐在前一间,开窗子便望见博多湾。湾前有一带远山,湾上有五六家矮屋。眼瞥着小鸟翩翩的飞……”可以想见这是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居处。郭沫若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女神》的众多诗篇都诞生于此地。一日郭沫若携儿出去理发,绕道在旧居缠绵徘徊,往事袭来,不禁“泪浪滔滔”起来,这就是这首诗的由来。全诗共八节,前四节这样写道——

别离了三阅月的旧居,

依然寂立在博多湾上,

心怦怦地直向门前,

门外休息着两三梓匠。

这是我许多思索的摇篮,

这是我许多诗歌的产床。

我忘不了那净朗的楼头,

我忘不了那楼头的眺望。

我忘不了博多湾里的明波,

我忘不了志贺岛上的夕阳,

我忘不了十里松原的幽闲,

我忘不了网屋町上的鱼网。

我和你别离了百日有奇,

又来在你的门前来往;

我禁不住泪浪滔滔,

我禁不住我的情涛激涨。

郭沫若、安娜和孩子们

郭沫若1921 年10 月6 日致郁达夫的信中,对此事有更具体的叙述,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我如今却已迁徙了,在四月中我回了上海以后,现在的住居在与海岸成平行的一条街道之中部,背海,又无楼,我看不见博多湾中变幻无常的海色,我看不见十里松原永恒不易的青翠,我是何等的不满意,对于往日的旧居何等景慕哟!”

“我每到无聊过甚的时候,便走到海边上来访访我的这些旧友。他们总肯十分地安慰我。”

由此可见,郭沫若的“泪浪滔滔”并不像徐志摩说的那样没有“相当的缘由”,倒是徐志摩自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来,徐志摩对郭沫若当时的生存处境并不了解,少一点同情的理解,这也是养尊处优、优越感堂堂的富家子弟容易犯的毛病。而且,即使从诗学的角度,“泪浪滔滔”也不值得指责,尽管《重过旧居》不是什么杰作。假如这也成为问题,那么李白的“白发三千丈”“黄河之水天上来”也都不能成立。身为艺术同行的徐志摩做出这样的酷评,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我们只能用“一叶障目”来解释,其实还是他的贵族趣味在作怪

留日学生积郁了太多的苦闷,

眼泪是种极端的纵情

其实,在当时郭沫若的诗作中,类似“泪浪滔滔”的表达有很多,比如“吾爱泪泛澜”(《寻死》),“泪落无分晓”“泪流达宵晓”(《夜哭》),“蕴泪望长空”(《春寒》),“我禁不住我泪湖里的波涛汹涌”(《读〈少年中国〉感怀》),“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凤凰涅槃》)……

其时,郭沫若身心正处极度焦虑的状态,故国的沉沦,小日本的压迫,耳疾造成的对医学的厌倦,前途的迷茫,偷尝禁果带来的后果(指良心的谴责与巨大家累),爱的摧残(指婚姻使爱情变成坟墓),所有这些交迫,使郭沫若如坠地狱之中。在这种狼狈的状况下,何以解忧?唯有眼泪。幸好郭沫若有特别发达的泪腺(这一点徐志摩正是说对了),使苦闷与焦虑得到释放,发而为诗,当然就是“泪浪滔滔”了。

此时,眼泪不仅具有排毒、净化身心的功能,甚至上升到了“涅槃”的境界。在1920 年3 月30 日致宗白华的信中,郭沫若录了一首读《浮士德》感想的诗,题目就叫“泪之祈祷”,其中这样写道——

狱中的葛泪卿(Gretchen)!

狱中的玛尔瓜泪达(Margareta) !

要你才知道我心中的凄怆,

要你才知道我心中的悔痛。

你从前流过的眼泪儿……

流到我眼里来了。

流罢!……流罢!……

温泉一样的眼泪呀!……

你快如庐山底瀑布一样倾泻着罢!

你快如黄河扬子江一样奔流着罢!

你快如洪水一样,海洋一样,泛滥着罢!

泪呀!……泪呀!……

玛瑙一样的……红葡萄酒一样的……泪呀!

你快把我有生以来的污秽洗净了罢!……

你快把我心坎中贯穿着的利剑荡去了罢!……

你快把我全身中焚烧着的烈火浇熄了罢!

泪呀!……泪呀!……

请你把我溺死了罢……溺死了罢……

这首诗与郭沫若的代表作《凤凰涅槃》异曲同工,表达了一种“想把一切束缚都摆脱干净”的心情,眼泪在这里成了“涅槃”的重要媒介,作用与意义之大自不待言。这时眼泪的价值已被抬高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不妨说,正是这种趋于极端的纵情,迎合了当时的时代氛围与社会心理的需要,将郭沫若推到了中国诗坛首席诗人的位置。当时的中国人郁积了太多的压抑和苦闷,需要一位郭沫若那样的诗人,替自己释放压抑的能量,舒展焦虑的神经。然而,如此神圣的眼泪现在竟成了徐志摩讽刺调侃的对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影视剧中的郭沫若

日本和欧洲的文化因子,

造就截然不同的革命浪子和东方绅士

细考这场由眼泪引发的笔墨官司,可以给人丰富的启示。

徐志摩对“泪浪滔滔”的质疑,令人想起梁实秋对中国现代文学“浪漫趋势”的批判,明眼人不难看出,梁实秋矛头所向,实际上就是创造社诸公,如离家不到百里,便描写自己如何如何地流浪,割破一块手指,便叙述自己如何如何地自杀未遂之类,与郭沫若、郁达夫笔下的描写颇为吻合。

若干年后,新月派与创造社的冲突,正是以此为开端的,基本上可以归结为海归的“留日派”与“留欧派”的冲突,反映了留欧/ 美的东方绅士与留日的革命浪子之间,不同的艺术观念与审美趣味的对立差异,而其背后又各有不同的思想资源与文化背景。

稍做比较就可发现,留日文学作品的“含泪量”远远高于留欧/美文学作品,这应当不难解释:日本是一个资源匮乏、生存环境严峻、风景优美的岛国,文化风土中有着悲情与伤感的因子,感性大于理性,正如加藤周一在《日本的泪与叹息》一文中指出的那样:日本人喜欢沉迷于感伤的世界,日本是一个被眼泪浸泡的国度,这种感伤倾向的背后,是一种非理性的虚无

留日学子受这种文化风土的潜移默化,变得伤感、激进、躁动,是极其自然的;而在融合了古希腊与基督教文明的欧美大陆,文化思想中有着根深蒂固的理性精神,中国学子受到它的影响,变得理智、冷静、保守,也是极其自然的。唯其如此,留日学子中多出革命家、文学家,留欧/ 美学子中多出科学家、思想家。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场由“泪浪滔滔”生发的笔墨官司,绝不仅仅是徐、郭之间个人的事,而是显示了“全盘西化”历史处境下不同留学背景的中国学子审美价值取向上的差异。

郭沫若是文化英雄

注定在文学创作上行之不远

从艺术谱系讲,郭沫若与徐志摩都属于欧洲的浪漫主义诗学,按理说彼此应当投机才是,然而事实并不如此。从表面上看,郭沫若与徐志摩都倾倒于浪漫主义,但却有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吸取的方式。

徐志摩是在英国的康桥,浪漫主义的发祥地,原汤原汁地亲炙浪漫主义,郭沫若却是隔着大洋,在“读西洋书,受东洋罪”的不平和焦虑中与浪漫主义发生共鸣;如果说前者是出于单纯的崇拜之心虔诚地模仿的话,后者则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胸中块垒,是为我所用地现成套用。

唯其如此,同样的浪漫主义,到了郭沫若手里,变成一览无遗的宣泄;到了徐志摩手里,则成了五彩缤纷的呈现。这种差异随着时光推移越来越大,郭沫若最后走向标语口号式的“革命文学”,徐志摩则躲进了浪漫主义的象牙之塔。

影视剧中的徐志摩

徐志摩的“为艺术而艺术”的执着,在郭沫若身上是不存在的。对于郭沫若那样的文化英雄,艺术究竟不过是一件道具,或为自我扩张的载体,或为救世济民的工具,本身并没有独立的价值。唯其如此,当文学事业受挫后,郭沫若很快转向革命,曾经那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个性”“自我”,如今心甘情愿地被“革命”收编,文艺由“自我表现”的道具变成宣传革命的“喇叭”。在1924 年8月9 日致成仿吾的信中,郭沫若这样写道——

我现在对于文艺上的见解也全盘变了。我觉得一切伎俩上的主义都不能成为问题,所可成为问题的只是昨日的文艺,今日的文艺和明日的文艺。昨日的文艺是不自觉的得占生活优先权的贵族们的文艺,如象太戈尔的诗,杜尔斯泰的小说,不怕他们就在讲仁说爱,我觉得他们只好象在布施饿鬼。

今日的文艺,是我们现在走在革命途上的文艺,是我们被压迫者的呼号,是生命穷促的喊叫,是斗志的咒文,是革命予期的欢喜。这今日的文艺便是革命的文艺,我认为是过渡的现象,但是是不能避免的现象。

在现在而谈纯文艺是只有在年青人的春梦里,有钱人的饱暖里,玛啡中毒者的迷魂阵里,酒精中毒者的酩酊里,饿得快要断气者的幻觉里了!

具体到郭沫若,还有一点值得点破:郭沫若由夸张的“个性主义”转向标语口号式的“革命文学”,是有一条内在的线索可循的,那就是对艺术本体的漠视。

郭沫若高度推崇西方浪漫主义诗学,认为诗是“写”出来的,不是“做”出来的,这种将“写”与“做”人为地对立,扬“写”抑“做”的主张,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有它积极的意义,却包含很大的片面性;无条件地肯定,势必为艺术上的粗制滥造,乃至“假、大、空”开启方便之门。郭沫若后来迅速转向,除了生活的压迫、时代潮流的裹挟之外,个人的气质与禀赋也是一个重要因素。郭沫若有一段自我剖白,对于我们理解其人不无启示性——

我是一个偏于主观的人,我的朋友每向我如是说,我自己也承认。我自己觉得我的想象力实在比我的观察力强。我自幼便嗜好文学,所以我便借文学来以鸣我的存在,在文学之中更借了诗歌的这只芦笛。

我又是一个冲动性的人,我的朋友每向我如是说,我自己也承认。我回顾我所走过了的半生行路,都是一任我自己的冲动在那里奔驰;我便作起诗来,也任我一己的冲动在那里跳跃。我在一有冲动的时候,就好像一匹奔马,我在冲动窒息了的时候,又好像一只死了的河豚。所以我这种人意志是薄弱的,要叫我胜劳耐剧,做些伟大的事业出来,我没有那种野心,我也没有那种能力。(《论国内的评坛及我对于创作上的态度》)

郭沫若

这种“冲动性”的气质和艺术理性的缺乏,决定了郭沫若在文学创作上行之不远。

作为一个早熟的人文奇才,郭沫若的真正过人之处,其实并不在艺术,而在雄辩——那种建立在超常的记忆、分析、归纳能力之上的雄辩才能,唯其如此,他才能够在中国古代史研究、甲骨文研究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而且是自学成才。不妨说,甚至连郭沫若的诗才,也是借助这种雄辩而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在中国现代文坛造成振聋发聩的轰动效应的。

可以说,是“冲动”与“雄辩”的结合,造就了郭沫若这位超级文化英雄。然而郭沫若诗质的单薄,由此造成的艺术底蕴的不足,宏阔的气势下内部的空疏,也是无法掩盖的。因此,徐志摩尽管表面上曾对郭沫若的诗表示恭维,什么“华族潜灵,斐然竟露”,推他为中国新诗的“第一”(参见徐志摩1923 年3 月21 日致成仿吾的信),内心未必真的服气。

文学史的事实证明,诗人艺术天赋的大小,往往决定他对艺术虔诚的程度,郭沫若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对此亦有自知之明,在1920 年7 月26 日致陈建雷的信中,就坦率地对自己的“文学上的天资”表示怀疑,觉得自己“好像无甚伟大的天禀”。

然而,郭沫若别具更大的才赋与抱负,顺应时代潮流,告别严酷的艺术之神,投身一个伟大的黄金预约,对他来说是一种顺理成章的选择。反观徐志摩,却是一位纯粹的诗人,他的诗魂与诗艺,不容他背叛艺术之神,另觅出路。

从这个角度看,徐志摩与郭沫若的这场笔墨官司是很难避免的。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

(原标题:《眼泪引发的笔墨官司——徐志摩与郭沫若的一次碰撞》,有删减)


【内容选自】

《喧闹的骡子》

李兆忠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

责编:阿俏

图片: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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