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6日晚，北京保利春季拍卖会“禹贡——天子与庶民的感应古董珍玩之夜”在北京四季酒店举槌，共推出14件拍品。其中，清雍正至乾隆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以1700万人民币落槌，1955万人民币成交（拍前估价：600-1000万人民币）。
一槌落下，如惊雷乍响，这件传闻已久的宝座低调重现江湖又迅速拍卖成交，而且围绕成交价格的高低，行业人士众说纷纭：第一种观点认为这张宝座成交价格比估价高出一倍，溢价比例高昂，属于高价竞得；另一观点则截然相反，认为这张宝座的真实价值应该在4000万以上，当前以不到2000万的价格成交，纯属买家捡到大漏。
另外，这张宝座声名显赫，不仅因为它是中国漆木家具收藏第一人马可乐先生的重要早期藏品，“心头肉”级别的爱物，而且也在重要出版物以及拍卖会中多次出镜。这个宝座的交易过程，也有多位元老级行家牵涉其中，另外围绕这张宝座的来源、年份、等级、价值等等话题在收藏圈中的讨论也是传播已久。
对这张宝座的拍卖结果为何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到底是天价成交，还是低价捡漏？纷纷纭纭的行业传言中，又有着怎样的隐情？带着这些疑问，笔者走访业内知名人士，对此进行了调查分析。
▲ 本次拍卖 清雍正 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 正面
爱深憾远
一张“命运坎坷”的帝王宝座？
宝座是皇权的象征，属于中国家具中等级至高的器具，历来是收藏家眼中的宝贝和拍卖会中的主角。然而，虽然贵为帝王御器，但这件清雍正－乾隆紫檀宝座却“命运坎坷”，有着与其皇室身份不匹配的“辛酸”收藏往事。
早在1999年台湾国立历史博物馆与中华海峡两岸文化资产交流促进会共同举办的“风华再现——明清家具收藏展”上展出时，这件宝座就受到了两岸专家的关注和肯定。但其后两度上拍香港佳士得，2011年在保利秋拍上拍，结果均不如人意。而业内人士对此态度的莫衷一是，拍卖场内外的众说纷纭，更使得这件宝座笼罩上了一层难以看透的迷云。
其实，如果我们对马可乐经历背景有所了解的话，对这一问题就会看得比较清楚。马可乐自1979年到香港后开始接触西方藏家，让他感受最深的是大部分西方藏家并不是以盈利而是以兴趣和社会责任为收藏出发点，这使他从此建立起收藏一定不是纯为赚钱的理念。后来藏品渐成体系后，马可乐在天津武清区创建了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守着博物馆里的老家具，马可乐又喜又忧，喜的是从事自己喜爱的收藏事业；忧的是，他不愿随便出手自己辛苦收来的藏品，而博物馆还有着不菲的运营费用。虽然他的家具公司也在生产、销售高仿新家具，但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外部支持的自给自足模式，让公司现金流有些紧张，而他在传承文化时不想融入太多的商业利益，于是瓶颈便产生了。
▲ 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场景
马可乐的家具收藏不仅规模大，而且以一己之力建立了漆木收藏体系，赢得了“国内漆木家具收藏第一人”、“中国晋作家具第一人”的称号。同时，在收藏圈内，他也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的主。有朋友调侃，马可乐对自己的每一件藏品都视若情人，一件都舍不得卖，只进不出，偶尔有出让的藏品开出的价格也永远高到难以成交。对藏品的挚爱成为一柄双刃剑，一方面，使得马可乐的藏品越来越丰富，体系越来越完备；另一方面，导致他永远缺钱。
▲ 清 核桃木嵌黄杨木螭龙纹圈椅（马可乐藏）
因为藏主对藏品深爱成痴，但又有着收藏之外的现实需求，这种内心的挣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应该是造成此件宝座一波三折、“命运坎坷”的深层原因。这种矛盾相信很多对于真正视藏品为生命一部分的藏家都会心有戚戚焉，也是很多以盈利为最高目的的“伪藏家”所无法理解的。
价格疑问
1955万的宝座很贵吗？刘益谦有话说！
今天，这件宝座拍出总算是终于“出嫁”了，本次1955万人民币的成交价，拍前估价600-1000万，单从数据对比来看，与拍前估价相比溢价很多，真实情况如何呢？
我们且看看以前的同类皇帝宝座的拍卖表现如何。
▲ 2009年10月8日香港苏富比秋拍，一件尺寸为140.5×110.5×85.5厘米的“清乾隆 御制紫檀木雕八宝云蝠纹‘水波云龙’宝座”，经过激烈竞逐最终由中国大陆藏家刘益谦7600万港元成功投得，加上买家佣金，成交价高达8578万港元(约合7557.22万人民币)，打破中国家具世界拍卖纪录，成为名符其实的天价家具，至今仍是收藏界津津乐道的话题。尽管拍出了8578万港元的价格，但刘益谦表示：“其实这依然低于我的心理价位。”
▲ 2010年12月5日，保利秋拍“清乾隆御制紫檀雕云龙纹宝座”成交价7168万人民币。
▲ 2011年6月5日，保利春拍“清乾隆紫檀透雕巴洛克风格宝座”成交价4025万人民币。
▲ 2011年11月12日，嘉德秋拍“清乾隆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宝座”成交价5750万人民币。
▲ 南京正大2015迎春拍卖会上“清乾隆紫檀百宝嵌花卉宝座”经过三轮竞价，最后以3200万人民币落槌。
和这些“天价”宝座兄弟们相比，这次1955万人民币的成交价实在显得有些寒酸。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件皇家重器的多舛命运？是因为器物本身有问题？还是因为当下行情问题？抑或是其中别有隐情？我们且听听行业内的各位大佬怎么说。
权威意见
业内大佬麻辣点评
蒋念慈：这张宝座无论是来源的清晰还是品相的完整，在同类宝座中无出其右！
宝座在传统家具中属于礼器级别的家具，地位是非常高的。宝座以源于宫廷为最正宗，但是从宫廷流出的宝座并不多，所以在全世界范围内收藏的中国古董家具中，不仅宝座的存世数量远远低于其他类别家具，而且真正品相完整、来源清晰的“源头货”更是凤毛麟角。这张宝座是八十年代初期从河北流出的，具体的来源与交易转手过程一直很清楚，是可以追根溯源的“源头货”；另外，这张宝座器型端正，气势磅礴，特别是保持的原始状态非常好，是原装原皮壳大开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在同类宝座中以来源清晰、品相完整来讲，可以位列榜首。
至于拍卖的价格，这样的重器在当前的行情下敢于拿出来是需要勇气的，如果在拍卖前再加大宣传推广工作，相信会取得更好的效果。我对这件宝座很关注，预展我也去现场看了几次，当经济形势不明朗，行情相对低迷的时候，这样的重器如果拍出一个很好的价格，对于收藏圈的信心会有很好的提振作用。现在拍出的价格，可能是藏家与市场勉强可以接受的结果。
马可乐：历三百年之上乘皇器，珍藏十多年
这件宝座是八十年代初期我从河北的行业圈内人士手中获得的，记得当时我第一样看到时就被其深深地打动了。宝座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设计巧妙；气质娟秀雅致，雕刻严谨工整；用料考究，不惜工本；严格遵循礼制，气势稳定且富有张力。实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重器，最后我狠心以当时来说很高的价格买了下来。这件宝座成为我传统家具收藏品中非常重要的一件藏品，在我家放了十多年，十多年中朝夕面对，因此对这张宝座也格外的有感情。
▲ 明晚期 榆木黑大漆彩绘交椅（马可乐藏）
这件康雍时期的紫檀宝座底座仍保持典型明式风格，腿部用料粗壮，缐条雄浑有力，内翻马碲演化为园弧型卷线装饰，尚未形成清中后期流行的方型回纹，足底以园球与托泥连接，用料粗壮，托泥用料亦十分考究，不惜工本，这些都不是民间家具的特征。再看上部由五屏风组成围板部分，明显由明代的罗汉床演变而来，唯背板上卷轴形搭脑显示此器为座。两侧围板，做成密底浅浮雕纹饰，此种做法比用木条攒接而成的透空结构费料费工，乃精心设计，足见其为早期形态。
▲ 明 榆木双面三弯腿供案（马可乐藏）
雕刻部分图案规正线条有力均衬，并不同于清代乾隆以后华丽工巧的奢迷之气，符合清立国之初崇尚简朴之风，也符合清朝开国马上夺天下的尚武精神。细查雕刻部分釆用变体凤凰鸟纹而非龙纹，尤为罕见，且刀工圆润古朴典雅，非用花巧夺人眼球，恰与整体造型线条风格一致。再看全器包浆光采夺目，无任何造假余地。世间罗汉床所见多矣，真正的皇家宝座，民间能有几件？作为历三百年而能保持原貌的宝座，此乃唯一实物！
邓雪松：仓促上拍得出这个结果，恭喜买家低价捡大漏！
坦率说，在没见到实物的时候，我对这件宝座是心存疑虑的。一方面是因为以往拍摄的图片效果比较差，在以往拍卖过程中也是一波三折，再加上江湖中有一些纷纷纭纭的传言，所以并不以为然。
但是，在保利预展的现场看到这张宝座的实物后，所有的疑惑一扫而空，宝座在这里摆着，东西会说话，一眼望去，拨云见日、碧空如洗，真正大开门的宝物！看东西，远观其势，近辨其质。这张宝座造型浑厚朴柮、气势庄严肃穆，与清晚期宫廷家具的那种繁琐绮靡大为不同；用料也格外豪奢大气，在自古紫檀无大料的窘境中，尤为难得。另外，这件宝座的包浆格外油润通透，可谓内华外现，不经过数百年的岁月打磨，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再者，一件家具的器型得失，直接决定了它的艺术价值，这张宝座在整体造型和局部结构的把握上都很到位。例如卷书搭脑、坐面下收束腰再接托腮然后与腿肩部承接的比例结构、曲线收放的拿捏都得格外精准；而卷书搭脑的造型曲线、围板上的夔凤纹回纹的疏密安排、牙条与腿足的卷云纹设置分配，托泥下龟足内凹外撇的微妙关系，这些以相似形进行变化的设计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到位，不是顶级大内高手绝难有此佳构。
▲本次拍卖 清雍正 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局部
宝座高仿做伪比较难，因为不能仿制已有存世的，不可能一模一样的宝座冒出来两个，所以只能凭空杜撰。做旧仿古的顶级高手长于模仿复刻而短于设计创造，因此，宝座的仿品往往都是在造型比例关系上露出马脚。例如前几年有件拍出数千万级别的紫檀宝座，座面下是斜溜肩外加矮挫罗圈腿，整体重心下坠，神淤气结，一望便知是件仿品。另外，这张宝座以前让我有疑虑是从低精度图片上看，围板的雕花不够精细，而看现场实物纹饰的雕琢可谓是挥斧运斤，余屑纷飞、酣畅写意，不落工巧描图的窠臼，另外一种玩法，气象高古。
说实话，这些年，天价宝座频出江湖，真真假假的事情圈内行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张宝座放在这里，反倒用不着人鉴定物，而是可以用物来鉴定人，大开门的东西，开门见山，再有问题就是人的问题了。不到2000万的成交价格，到底是高了还是低了？归根到底，还是宿命。大环境不太好、宣传又不到位、网上预展根本没看到这件东西，各种烟雾弹又不消停，仓促上拍能得出这个结果，恭喜买家低价捡大漏！相信再过些年，等宝座重现江湖之日，必将会是搅动风云之时！
▲本次拍卖 清雍正 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侧面
深度思考
被错杀的宝座会否产生蝴蝶效应？
无论业内外人士是褒是贬，行业专家是抑是扬，对一件藏品的价值判断始终要回到器物本身。综观全器，此宝座无论做工、造型、气韵、包浆皆属上乘之作，非一般工匠所为，是难得的皇家重器精品。如果未见实物，实无资格评论！加之品相完整，来源清晰，名家收藏，传承有序，不到两千万的成交价与其真实的价值绝不相符，此宝座在这次保利春拍中确属错杀无疑！
虽然这件清代紫檀宝座被错杀，并没有拍出理想的价格。但是不少业内人士也坦言，在目前的市场形势下，这个成交价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结果。蒋念慈评论说：“行情肯定不好，只好希望大家能自求多福。这个价格对各方面都说得过去了，对买卖双方行业都好。”邓雪松也表示：“在当前的行情下，成交价格虽然与真实价值相去甚远，但是1700万人民币毕竟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能应对器物之外藏家的具体需求。”
▲本次拍卖 清雍正 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局部
不过值得引起我们注意和思考的是，多位行家表示，对于这类经典重器应该在拍卖之前做足功课，宣传到位，引导拍品的成交价与器物本身的价值相吻合，才会对整个市场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否则有可能会产生不良的蝴蝶效应，对整体行情与走势产生不良影响，这种情况在之前的香港高古陶瓷拍卖会上已有先例，宋瓷因此受到严重影响。中国传统家具是中国重要的器物文明，其价值得到全世界收藏界的广泛认同并享有盛誉，优胜劣汰是收藏的基本规则，对于此类来源清晰开门见山的精工重器应该多加宣传，既使得器物获得应有的认同与价值，也能在收藏界起到树立标杆，正本清源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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