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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瑞彬采访录|缅怀恩师姚宗勋先生【6】

师父(右)与姚承光师叔练习意拳抢步

笔者:刚才说到您为了这个拳辞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老师:1981年的时候,我和姚老师刚从上海回来。北京市要开展散打。吴彬要把我调过去搞散打,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市技击研究会。可是我们厂说什么也不放。吴彬就给我出主意,说你只要能借调过来两个星期,我就有办法给你调过来。可是我们厂死活不放,我没有办法。后来见我实在过不来,吴彬才调梅惠志过去。

笔者:这应该是个发展意拳的机会。

崔老师:是啊。我当时要是一咬牙就辞职也行了。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别扭,从那以后,我工作上就不再积极了。不久我就以各种借口不怎么上班了,几乎天天跟姚老师到土城练拳。那时候平时就我和光子。有时候普雷、小南他们也过来。荣子那会儿已经结婚了,不跟姚老师在一起住。敖(石鹏)大爷看我们这么练,心疼我们,就买些猪蹄、排骨、腰子,师母就给我们炖上,里面搁上点海带,给我和光子补充营养。要是腰花儿,师母就给我和光子一人炒一盘,必须吃。吃腰花儿还有意思呢,有时候姚老师高兴,等师母给我们炒完以后,他亲自下厨房也炒一盘给我,说:“瑞彬,你吃完你师母炒的,你再尝尝我给你炒的……”

笔者:前面您说过在先农坛体育场集训的时候,除了科研,姚老师曾经利用意拳的训练方法,指导过很多体育竞赛项目,您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崔老师:1981年底、1982年初,北京市体委科研所成立意拳研究组,进行了大量的运动方面的试验,把意拳的训练方法应用到其他的体育项目之中去。修瑞娟那个“微循环系统是人的第二心脏”的科研论题,我们就帮她做了很多试验,证明她那个论点是正确的。还有,我们到国家体委,我记得当时有我、光子、高长友,在跑步机上,和田径运动员一起跑一千五百米。跑之前都做了血压、脉搏等方面的测量,跑完以后,看谁用最快的时间恢复到跑之前的状态。虽然我们没有运动员跑得快,但是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我恢复得最快,用了四分钟多一点,就恢复到平静状态了,就用站桩和试力恢复。运动员用他们的方法需要十二分钟才恢复到平静状态。事实证明,恢复的时间越长,就越影响他进行大运动量的训练。姚老师帮助我们国家亚洲铁饼三连冠李伟男训练。他当时要想参加世界大赛,必须突破61米大关。那天,李伟男的比赛和训练录像拿到意拳研究组,让我们看。姚老师问我:“瑞彬,你看他有什么毛病?”我就注意看李伟男在铁饼出手的一瞬间。我说:“他的头折着呢。”姚老师一笑。凡是投掷的项目都一样,出手的一瞬间,你上下的力没有,离心力就减弱。这就好像一个车轴,轴弯了轱辘怎么转?姚老师帮助李伟男训练铁饼,当然是用意拳的训练方法辅助他训练。

笔者:都用了哪些意拳的方法呢?

崔老师:除了教他站桩解决他自身存在的问题,另外根据铁饼的运动形式,在他铁饼出手一瞬间之前的动作,就让他空着手做,手里没有铁饼就跟做试力一样。如果是右手拿铁饼,你的左手就要和右手呼应起来,你左手向外伸展的意识、意境的远近很关键。所以说,意拳的训练,不简单是在那儿站桩啊、试力啊。就说站桩一点,它已经是精神、生理、心理三者合一的训练了。这三者的关系也像一个圆,相互影响。在北京市体委科研所这段时间,姚老师是非常想通过这个契机,把意拳的训练方法,结合到现代体育竞技中去,帮助他们提高成绩。1981年的大年初三,那时候姚老师住在小关。中午吃完饭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北京市体委和国家体委的两位负责人,正在和姚老师谈话。我就听姚老师说:“让我给你们训练拳击没有问题,我给你训练三年你要几块金牌?我给你训练五年你要几块金牌?你说个数。我没有别的条件,就一个条件,我训练就要听我的,你别给我派指导员。”

笔者:姚先生的“教练员中心制”在那个时候肯定行不通。

崔老师:所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以我现在培养人、训练人的体会来说,没有这个指导员还不行。因为人的思想工作最难做。但是,指导员要摆正位置,不能越俎代庖。

笔者:现在看姚先生,我认为在这方面,他的意识之新,视野之广,思想之超前,堪称中国传统武术的先驱。

崔老师:姚老师给射击队讲课,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射击的三点一线,决定了它前后是主要的,就跟人上下是主要的一样。举枪瞄准靶心的时候,枪肯定要上下左右地晃。姚老师就告诉队员,让枪口和靶心发生联系,拉上劲儿,这条线拉得越直,瞄得越准,这个劲儿拉得越强,晃动就越小,这叫“精神杠杆放大”。事实证明,那些队员后来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姚老师还给国家足球队讲课,给游泳队讲课,给举重队讲课。那时候除了训练之外,科研所经常让我们写一些关于“意拳如何结合到其他体育项目训练中去”的文章。国家体委科研所的游泳教练于仙贵先生,听完姚老师的讲课,对意拳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他也是搞研究的,他就跟姚老师学,把意拳的东西运用到游泳训练中去。至今他始终不忘姚老师的指点。后来他还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让我有时间过去,一起继续研究这个东西。他到美国去交流都要说到意拳,这一点难能可贵。那会儿周日在小花园练拳,有一次姚老师给足球队讲完课,把我从小花园叫到荣子家,那段时间,练完了都去荣子那儿。吃饭的时候,姚老师对我说:“这个(指给足球队等讲课)今后我不能常去,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该你们去你们就去。”张立德曾经是咱们国家拳击界的北拳王。他对姚老师非常佩服。1980、1981年的时候,星期天他一有时间就去展览馆找姚老师,也跟我们练。我看见他每次见了姚老师都鞠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张老师是货真价实的实战家,是大行家,也是紧跟时代发展、不断创新的拳术家,人家知道谁的本事大,谁是真功夫。他把意拳的栽锤,用到了他的拳击里。

笔者:在科研所怎么做实验呢?

崔老师:在科研所做实验的时候,我们身上插着很多线路,和仪器连在一起。我们都站撑抱桩,姚老师也站。我们站桩在仪器上显示的是一条起伏跳动的曲线,姚老师的就是这么宽(约两寸)一道带子,什么也没有。医生非常不理解,看一眼仪器,看一眼姚老师,看一眼仪器,看一眼姚老师……虽然姚老师就是那么一道带子,可是他头上在冒汗,说明他身体里在高速运动。在先农坛集训时,一位搞田径训练的贺教练看到姚老师光着膀子在那儿边走边练,不发力的时候,姚老师身上完全是松弛的,只要一有发力动作,他后背上就会立刻出现一条一条的肌肉。对此贺教练十分惊奇。带我去上海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洗澡,我看到姚老师的小腹真跟一个气球似的,非常圆。这里牵涉到三个层次的问题。一个是小腹松圆,一个是小腹常圆、一个是小腹实圆。

笔者:现在很多练意拳的人,他们并没见过王老,只是听说或是从文字的形容上看,都在追求所谓王老搭手就让人飞起来的那个力、那个东西,并为之津津乐道。您对这个现象怎么看?

崔老师:这样的追求并没有错。但你不要盲目地追求。你要明白那个过程是什么。这个过程就是训练方法。就好像咱们要上房,就得有梯子,梯子就得有牚儿。需要几个牚儿才能上房,是根据不同人不同素质来决定的。这是最关键的。如果说王老安了三个牚儿;姚老师给搁了五个牚儿;到了我这里,这梯子我可能给它搁八个牚儿。这也是客观规律。因为时代发展了,科学在进步,但是人在本能上却退化了。像意拳虽然重精神、重意感、重体认功夫,但它更重自然力的训练。人的本能退化了,功夫的提高自然就不如前人,所以就更应该在训练过程中,循序渐进,才有可能掌握这个东西,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王老说:“一抬手、一提足,你要干什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的结果是什么?它的中间过程、现象,又是什么?”你从一开始不会发力,到你能发力,而且还能放人,这个过程是很重要的。

笔者:这里还应该有很多言传身教的诀窍。

崔老师:是。比如说我在乡下跟姚老师练技击桩的时候,对身体既要挺拔,胸又要微含,总是做得不到位,姚老师说“你摸摸我这儿。”他在那儿站技击桩,我一摸他的心窝,立刻就明白了。再站,里面的东西一下就找着了。再比如姚老师给我们示范打沙袋,讲那个力怎么发。他说:“你们不但要看我打沙袋的动作,还要看我的神态。”就是他打拳发力那一瞬间的神意,你一看,再练就不一样了。

笔者:卜恩富先生曾经跟刘普雷老师说起王老和王老的那些弟子们。卜先生说:“王先生的弟子里。一个宗勋、一个道新,我惹不起,其他的远了打近了摔……。”北京的老一辈武术家们,很多人提起姚先生都以“拳阎王”称之,对姚先生在拳学上的造诣,十分敬佩。

崔老师(点头):姚老师的过早离世,对意拳的损失不可估量。否则,意拳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当年,姚老师从和平里医院转到安贞医院的时候,因为之前霍震寰先生和姚老师已经商量定了,要拿出三百万给姚老师搞一个训练基地。姚老师住院以后,霍震寰先生还要继续做这件事。我和张(中)师叔、敖大爷三个人去看房子。看的是西单民族宫对面文昌胡同的一个院子,有四五间房子,院子一百多平米。当时,我们就想把这个院子买下来。后来,因为有一部分人提出来,要发展意拳,就要拿这笔钱以商养武,要拿着这笔钱先做生意。姚老师认为霍震寰拿出这笔钱就是为了发展意拳,要经商人家也不给你,你也不会经商。有一天我在医院陪着姚老师,他在病床上给霍震寰先生写信,我看到信上写着:“这笔钱就是为了发展意拳而用,不能乱用。没有我的话,这笔钱谁要也别给……”姚老师写完这封信,让我给发的。没有多久,姚老师病逝。这件事就放下了。

笔者:姚先生是壮志未酬。

崔老师:姚老师住院期间,我和光子、荣子、虎子(李鸿锦)、学政、魏玉柱,我们几个人每天晚上轮流值班。姚老师说:“咳,我这一病呀,也都耽误你们了。”所以,虽然他打着点滴,还让我们在一边练,他给看着。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做那个大的提按试力,姚老师说:“你还得放大……还得放大……再放大……哎,行了。”他告诉我:“你记住了啊,这就是鼓荡力。”那时候他跟我讲,以后那些老人儿我应该怎么去处,那些年轻一辈的我应该如何,这个拳里的每一个人都跟我说到了。看到姚老师已经快不行了,一天,有我和敖大爷在他身边。敖大爷说:“瑞彬,你还不问问你老师有什么交待的没有。”姚老师躺在床上,示意我跪在床前。他说:“该说的我以前都跟你讲了,我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说:“你要记住了,别松劲,好好练,就行了。”

笔者:我听很多人讲,姚先生之所以过早的去世,是因为那么多年,各种政治运动的摧残,精神极度压抑造成的。

崔老师:文革期间的残酷我们都经历过,而姚老师在拳学上有他的抱负和理想,由于那种历史的原因和环境的压迫,一直不能实施自己的抱负,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当时转到安贞医院的时候,好多老人儿(姚老师的那些师兄弟)在一起开会,大部分人都不同意动手术。我和一些人就主张动手术,我说:“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动还有希望,不动一点希望都没有。”结果最后决定动手术。动完手术之后,主治大夫把我、敖大爷、师母还有光子四个人叫出来,跟我们讲,姚老师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动了。大夫只是给姚老师做了胃嘴儿改造,可以吃一些流食。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姚老师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姚老师住院期间,北京市武协给予了姚老师大力的关怀,在用药上全力支持。因为有些药物是分等级的,像蛋白球蛋白,现在不算回事了,那时候非常紧张,不够级别不给你用。北京市武协就给开证明提供一部分,霍震寰先生也从香港买这些药物给姚老师。这样,姚老师从1984年的9月住院到1985年的1月11号去世,前后近半年的时间。姚老师去世的时候,我没在。这也是至今想起来让我负疚的事情。那些日子,赶上我奶奶也不行了,家里让我回去守着。我还跟光子说:“老头儿这儿有什么事你赶紧通知我。”可能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吧,一忙,也找不到我了,所以老师去世那天光子也没通知我。我们给姚老师办完事儿后,老师兄许汝海在小花园见到我,一见面就骂我,他说:“你他妈跑哪儿去了?老师临死之前老念叨你,找你也找不着!”我听说那天在场的先是敖大爷、家骢、光子他们。快不行的时候,许汝海他们去了。让光子去马甸家里取东西,等光子回来后,老师已经没了。(说到这里,崔老师的神情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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