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

 

     

      “子罕，我觉得我们的信些什么东西，比如耶稣佛祖什么的。不然老觉得活得有些空洞。虽然知道应该努力工作，好好赚钱，但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人生的目标，嗯…至少不应该是我这辈子的全部。懂？”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菜馆里，我和寿生面对面坐着，他对我说道。暮色刚刚笼罩这个南方的小城，华灯初上，校对面的小街开始重复昨日的繁闹。灯光将寿生的影子映在墙上，晃出模糊的轮廓。一种说不出的落寂感突然塞满心中。我点头不语，和他对饮了一杯啤酒。
　　 只是没有想到那次暮色中的相聚，是我与寿生的最后一面。
　　 在以后的岁月里，当和寿生相处的片段在脑海里划过时，总会想起在这个狭小的小菜馆里，他对我说的这句话。也许有时候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里刻下的最深印记往往是在这种不经意间完成。我知道随时间流逝，这些片段会慢慢消散，只留下一些定格的画面。而这些画面最终又藏匿于朦胧之中，于是情感上变得淡然，无始无终。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大学三年级。我是秦子罕。
　　 十八岁那年拒绝家人的同行，独自一人乘车前往学校报名。大巴在高速路上疾驰，窗外大片大片的农田拼成一个巨大的圆，在我面前缓转过。前额抵窗凝望窗外，细心地感受车身富有节律的震动，偶尔有村庄从眼前掠过，带有莫名的厚重感。遐想着村庄内人们的生活，一些支离破碎的熟悉片段在脑海闪现，我无奈苦笑。我就是从他们中走出，又何需遐想。
　　 高中时节曾和她无数次的想象到大学报到时的情景，想象着那时应是充满喜悦与憧憬。我们也曾一次次在厌烦困顿时预支这份心情，作为彼此继续努力的动力。却不知何时起，那抹倩丽的身影开始将自己从我心中慢慢掩去。
　　 车窗轻轻敲打着前额，将我的思绪慢慢拉回。她走之后一切都显得那般颓废。对一切都有了淡漠的理由。没有曾经设想无数次的憧憬与喜悦，只有深深的失落与淡漠。

     八月末的天气依旧有些炎热。长时间的呼吸着大巴里吹出来的冷风，喉间干涩，微微有种撕裂感。我不喜欢这种所谓人造的凉爽空气，它质地粗糙并带有很强的入侵性。用手捂住口鼻，轻轻哈气，借以留住喉间不多的水分。
　　 使劲向里缩了缩身体，紧紧依靠在座椅与车壁间的空隙。这种半封闭的空间会给我一种安全感。在潜意识里我总是恐惧着什么。农忙时节，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在家，不敢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只得紧紧在薄被中蜷缩着身体，本能的蜷缩成自己还是胎儿时在母体中的模样。在被子里偷偷地从狭小的缝隙向外窥探那老人所讲的鬼怪是否已经出来游荡。然后经不住困乏，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直到现在，我一直保持着这种睡姿，拼命地蜷缩着身体。
　　下午的时候在雨中踏上这座南方的小城。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汽油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我打开雨伞四处眺望，寻找前来接我的人。
　　来接我的是徐明
　　那天他穿一件白色棉质T恤衫，磨蓝牛仔裤，一双白色球鞋；手举着一把天蓝色雨伞，微笑的站在人群里。像一道明媚的光，把我从刚独自踏足陌生城市时产生的无措和些许落寂中拉回。
　　一年前徐明与寿生一同来到这座南方的小城。徐明求学，寿生打工。在感知里，徐明乐观开朗，寿生有些老成稳重。印象中徐明不曾有愁眉诉苦，总是一副哈哈的模样，这多少让我有些羡慕。我们三个来自一个名叫石桥的小村。村很小，方圆二百来亩地，五百余口人家，安静的躺在一片原野上。